時辰 每個時辰有7刻 = 現實10分鐘 金庸1个月(30日) = 现实2.5天 1年 = 现实1个月

第十四章 關東四大門派(一)

前一頁     |     后一頁     |     回目錄     |

  當下一家三口取道向東南松江府行去。在道上走了三日,這一晚到了龍駒鎮。三人在一家客店中借宿。石清夫婦住了間上房,石破天在院子的另一端住了間小房。閔柔愛惜儿子,本想在隔房找間寬大上房給他住宿,但上房都住滿了,只索罷了。


  當晚石破天在床上盤膝而坐,運轉內息,只覺全身真气流動,神清气暢,再在燈下看雙掌時,掌心中的紅云藍筋已若有若無,褪得极淡。他不知那兩葫蘆毒酒大半已化作了內力,還道連日用功,已將毒藥驅出了十之八九,心下甚喜,便即就枕。


  睡到中夜,忽听得窗上剝啄有聲。石破天翻身而起,低問:“是誰?”  只听得窗上又是得得得輕擊三下,這敲窗之聲甚是熟習,他心中怦的一跳,問道:“是叮叮當當么?”  窗外丁當的聲音低聲道:“自然是我,你盼望是誰?”  


  石破天听到丁當說話之聲,又是歡喜,又是著慌,一時說不出話來。嗤的一聲,窗紙穿破,一只手從窗格中伸了進來,扭住他耳朵重重一打,听得丁當說道:“還不開窗?”  


  石破天吃痛,卻生怕惊動了父母,不敢出聲,忙輕輕推開窗格。丁當跳了進來,格的一笑,道:“天哥,你想不想我?”  石破天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  


  丁當嗔道:“好啊,你不想我?是不是?你只想著那個新和她拜天地的新娘子。”  石破天道:“我几時又和人拜天地了?”  丁當笑道:“我親眼瞧見的,還想賴?好吧,我也不怪你,這原是你風流成性,我反而喜歡。那個小姑娘呢?”  


  石破天道:“不見啦,我回到山洞去,再也找不到她了。”  想到阿繡的嬌羞溫雅,瞧著自己時那含情脈脈的眼色,此后卻再也見不到她,心下惘然若失。


  丁當嘻嘻一笑,道:“菩薩保佑,但愿你永生永世再也找不著她。”  


  石破天心想:“我定要再找到阿繡。”  但這話可不能對丁當說,只得岔開話題,問道:“你爺爺呢?他老人家好不好?”  丁當伸手到他手臂上一扭,嗔道:“你也不問我好不好?哎喲!死鬼!”  原來石破天体內真气發動,將她兩根手指猛力向外彈開。


  石破天道:“叮叮當當,你好不好?那天我給你拋到江中,幸好掉在一艘船上,才沒淹死。”  隨即想到和阿繡同衾共枕的情景,只想:“阿繡到那里去了?她為什么不等我?”  這些日來他勤于學武,阿繡的面貌身形只偶爾在腦中一現即去,此刻見到丁當,不知如何,竟念念不忘的想起了阿繡。


  丁當道:“什么幸好掉在一艘船上?是我故意拋你上去的,難道你不知道?”  石破天忸怩道:“我心中自然知道你待我好,只不過……只不過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。”  丁當噗哧一笑,說道:“我和你是夫妻,有什么好不好意思?”  


  兩人并肩坐在床沿,身側相接。石破天聞到丁當身上微微的蘭馨之气,不禁有些心猿意馬,但想:“阿繡要是見到我跟叮叮當當親熱,一定會生气的。”  伸出右臂本想去摟丁當肩頭,只輕輕碰了碰,又縮回了手。


  丁當道:“天哥,你老實跟我說,是我好看呢?還是你那個新的老婆好看?”  


  石破天歎道:“我那里有什么新的老婆?就只你……只你一個老婆。”  說著又歎了口气,心想:“要是阿繡肯做我老婆,我那就開心死了。只不知能不能再見到她?又不知她肯不肯做我老婆?”  


  丁當伸臂抱住他頭頸,在他嘴上親了一吻,隨即伸手在他頭頂鑿了一下,說道:“只有我一個老婆,嫌太少么?又為什么歎气?”  


  石破天只道給她識破了自己心事,窘得滿臉通紅,給她抱住了,不知如何是好,想要推拒,又舍不得這溫柔滋味,想伸臂反抱,卻又不敢。


  丁當雖然行事大膽任性,究竟是個黃花閨女,情不自禁的吻了石破天一下,好生羞慚,一縮身便躲入床角,抓過被來裹住了身子。


  石破天猶豫半晌,低聲喚道:“叮叮當當,叮叮當當!”  丁當卻不理睬。石破天心中只是想著阿繡,突然之間,明白了那日在紫煙島樹林中她瞧著自己的眼色,明白了她叫自己作‘大哥’的,含義,心中大喜若狂:“阿繡肯做我老婆的,阿繡肯做我老婆的。”  隨即又想:“卻到那里找她去呢?”  歎了口气,坐到椅上,伏案竟自睡了。


  丁當見他不上床來,既感寬慰,又有些失望,心想:“我終于找著他啦!”  連日奔波,這時心中甜甜地,只覺嬌慵無限,過不多時便即沉沉睡去。


  睡到天明,只听得有人輕輕打門,閔柔在門外叫道:“玉儿,起來了嗎?”  石破天應了聲,道:“媽!”  站起身來,向丁當望了一眼,不由得手足無措。閔柔道:“你開門,我有話說!”  石破天道:“是!”  略一猶豫。便要去拔門閂。


  丁當大羞,心想自己和石破天深宵同處一室,雖是以禮自持。旁人見了這等情景卻焉能相信?何況進來的是婆婆,自必被她大為輕賤,忙從床上躍起,推開窗格,便想縱身逃出,但斜眼見到石破天,心想好容易才找到石郎,這番分手,不知何日又再會面,連打手勢,要他別開門。


  石破天低聲道:“是我媽媽,不要緊的。”  雙手已碰到了門閂。丁當大急,心想:“是旁人還不要緊,是你媽媽卻最是要緊。”  再要躍進窗而逃,其勢已然不及。


  她本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,但想到要和婆婆見面,且是在如此面尷尬的情景下給她撞見,不由得全身發熱,眼見石破天便要拔閂開門,情急之下,左手使出‘虎爪手’抓住他背心‘靈台穴’,右手使‘玉女拈針’捏住他‘懸樞穴’。石破天只覺兩處要穴上微微一陣酸麻,丁當已將他身子抱起,鑽入了床底。


  閔柔江湖上閱歷甚富,只听得儿子輕噫一聲,料知已出了事,她護子心切,肩頭撞去,門閂早斷,踏進門便見窗戶大開,房中卻已不見了愛子所在。她縱聲叫道:“師哥快來!”  石清提劍赶到。


  閔柔顫聲道:“玉儿……玉儿給人劫走啦!”  說著向窗口一指。兩人更不打話,同時右足一登,雙雙從窗口穿出,一黑一白,猶如兩頭大鳥一般,姿式极是美妙。丁當躲在床底見了,不由得暗暗喝一聲采。


  以石清夫婦這般江湖上的大行家,原不易如此輕易上當,只是關心則亂,閔柔一見愛子失了蹤影,心神便即大亂,心中先入為主,料想不是雪山派、便是長樂幫來擄了去。她破門而入之時,距石破天那聲惊噫只頃刻間事,算來定可赶上,是以再沒在室中多瞧上一眼。


  石破天被本當拿住了要穴,他內力渾厚,立時便沖開被閉住的穴道,但他身子被丁當抱著,卻也不愿出聲呼喚父母,微一遲疑之際,石清夫婦已雙雙越窗而出。床底下都是灰土,微塵入鼻,石破天連打了三個噴嚏,拉著丁當的手腕,從床底下鑽了出來,只見她兀自滿臉通紅,嬌羞無限。


  石破天道:“那是我爹爹媽媽。”  丁當道:“我早知道啦!昨日下午我听到你叫他們的。”  石破天道:“等我爹爹媽媽回來,你見見他們好不好?”  丁當將頭一側,道:“我不見。你爹娘瞧不起我爺爺,自然也瞧不起我。”  


  石破天這几日中和父母在一起,多听了二人談吐,覺得父母俠義為怀,光明正大,和丁不三的行逕确是大不相同,沉吟道:“那怎么辦?”  


  丁當心想石清夫婦不久定然复回,便道:“你到我房里去,我跟你說一件事。”  石破天奇道:“你也宿在這客店?”  丁當笑道:“是啊,我要半夜里來捉老公,怎不宿在這里?”  向石破天一招手,穿窗而出,經過院子,一看四下無人,推門走進一間小房。


  石破天跟了進去,不見丁不三,大為寬慰,問道:“你爺爺呢?”  丁當道:“我一個儿溜啦,沒跟爺爺在一起。”  石破天問道:“為什么?”  丁當哼的一聲,說道:“我要來找你啊,爺爺不許,我只好獨自溜走。”  石破天心下感動,說道:“叮叮當當,你待我真好。”  丁當笑道:“昨儿晚上不好意思說,怎么今天好意思了?”  石破天笑道:“你說咱們是夫妻,沒什么不好意思的。”  丁當臉上又是一紅。


  只听得院子中人聲響動,石清道:“這是房飯錢!”  馬蹄聲響,夫婦倆牽馬快步出店。


  石破天追出兩步,又即停步,回頭問丁當道:“你可知道松江府在那里?”  丁當笑道:“松江府偌大地方,怎會不知?”  石破天道:“爹爹媽媽要去松江府,找一個叫做銀戟楊光的人,侍會咱們赶上去便是。”  他乍与丁當相遇,卻也不舍得就此分手。


  丁當心念一動:“這呆郎不識得路,此去松江府是向東南,我引他往東北走,他和爹媽越离越遠,道上便不怕碰面了。”  心下得意,不由得笑魘如花,明艷不可方物。石破天目不轉睛的瞧著她。


  丁當笑道:“你沒見過么?這般瞧我干么?”  石破天道:“叮叮當當,你……你真是好看,比我媽媽還好看。”  又想:“她和阿繡相比,不知是誰更好看些?”  丁當嘻嘻而笑,道:“天哥,你也很好看,比我爺爺還好看。”  說著哈哈大笑。


  兩人說了一會閒話,石破天終是記挂父母,道:“我爹娘找我不見,一定好生記挂,咱們這就追上去吧。”  丁當道:“好,真是孝順儿子。”  當下算了房飯錢,出店而去。


  客店中掌柜和店小二見石破天和石清夫婦同來投店,卻和這個單身美貌姑娘在房中相偕而出,無不嘖嘖稱奇,自此一直口沫橫飛的談論了十余日,言詞中自然猥褻者有之,香艷者有之,眾議紛紜,猜測多端。


  石破天和丁當出得龍駒鎮來,即向東行,走了三里,便到了一處三岔路口。丁當想也不想,逕向東北方走去。


  石破天料想她識得道路,便和她并肩而行,說道:“我爹爹媽媽騎著快馬,他們若不在打尖處等我,那是追不上了。”  丁當抿嘴笑道:“到了松江府楊家,自然遇上。你爹娘這么大的人,還怕不認得路么?”  石破天道:“我爹爹媽媽走遍天下,那有不認得路之理?”  


  兩人一路談笑。石破天自和父母相聚數日,頗得指點教導,于世務已懂了許多。丁當見他呆气大減,芳心竊喜,尋思:“石郎大病一場之后,許多事情都忘記了,但只須提他一次,他便不再忘。”  一路上將諸般江湖規矩、人情好惡,說了許多給他听。


  眼見日中,兩人來到一處小鎮打尖。丁當尋著了一家飯店,走進大堂,只見三張大白木桌旁都坐滿了人。兩人便在屋角里一張小桌旁坐下。那飯店本不甚大,店小二忙著給三張大桌上的客人張羅飯菜,沒空來理會二人。


  丁當見大桌旁坐著十八九人,內有三個女子,年紀均已不輕,姿色也自平庸,一干人身上各帶兵刃,說的都是遼東口音,大碗飲酒,大塊吃肉,神情甚是豪邁,心想:“這些江湖朋友,不是鏢局子的,便是綠林豪客。”  看了几眼,也沒再理會,心想:“我和天哥這般并肩行路,同桌吃飯,就這么過一輩子,也快活得緊了。”  店小二不過來招呼,她也不著惱。


  忽听得門口有人說道:“好啊,有酒有肉,爺爺正餓得很了。”  


  石破天一听聲音好熟,只見一個老者大踏步走了進來,卻是丁不四。石破天吃了一惊,暗叫:“糟糕!”  回過頭來,不敢和他相對。丁當低聲道:“是我叔公,你別瞧他,我去打扮打扮。”  也不等石破天回答,便向后堂溜了進去。


  丁不四見四張桌旁都坐滿了人,石破天的桌旁雖有空位,桌上卻既無碗筷,更沒菜肴,當即向中間白木桌旁的一張長凳上坐落,左肩一挨,將身旁一條大漢擠了開去。


  那大漢大怒,用力回擠,心想這一擠之下,非將這糟老頭摔出門外不可。那知剛撞到丁不四身上,立時便有一股剛猛之极的力道反逼出來,登時無法坐穩,臀部离凳,便要斜身摔跌。丁不四左手一拉,道:“別客气,在家一塊儿坐!”  那大漢給他這么一拉,才不摔跌,登時紫脹了臉皮,不知如何是好。


  丁不四道:“請,請!大家別客气。”  端起酒碗,仰脖子便即喝干,提起別人用過的筷子,挾了一大塊牛肉,吃得津津有味。


  三張桌上的人都不識得他是誰。但均知那大漢武功不弱,可是給他這么一擠之下,險些摔跌,這老儿自是來歷非小。丁不四自管飲酒吃肉,搖頭幌腦的十分高興。三桌上的十八九個人卻個個停箸不食,眼睜睜的瞧著他。


  丁不四道:“你怎么不喝酒?”  搶過一名矮瘦老者面前的一碗酒,骨都骨都的喝了一大半碗,一抹胡子,說道:“這酒有些酸,不好。”  


  那瘦老者強忍怒气,問道:“尊駕尊姓大名?”  丁不四哈哈笑道:“你不知我的姓名,本事也好不到那里去了。”  那老者道:“我們向在關東營生,少識關內英雄好漢的名號。在下遼東鶴范一飛。”  丁不四笑道:“瞧你這么黑不溜秋的,不像白鶴像烏鴉,倒是改稱‘遼東鴉’為妙。”  


  范一飛大怒,拍案而起,大聲喝道:“咱們素不相識,我敬你一把白胡子,不來跟你計較,卻恁地消遣爺爺!”  


  另一桌上一名高身材的中年漢子忽道:“這老儿莫非是長樂幫的?”  


  石破天听到‘長樂幫’三字,心中一凜,只見丁當頭戴氈帽,身穿灰布直綴,打扮成個飯店中店小二的模樣,回到桌旁。石破天好生奇怪,不知倉卒之間,她從何處尋來這一身衣服。丁當微微一笑,在他耳邊輕聲道:“我點倒了店小二,跟他借了衣裳,別讓四爺爺認出我來。天哥,我跟你抹抹臉儿。”  說著雙手在石破天臉上涂抹一遍。她掌心涂滿了煤灰,登時將石破天臉蛋抹得污黑不堪,跟著又在自己臉上抹了一陣。飯店中雖然人眾,但人人都正瞧著丁不四,誰也沒去留意他兩人搗鬼。


  丁不四向那高身材的漢子側目斜視,微微冷笑,道:“你是錦州青龍門門下,是不是?好小子,纏了一條九節軟鞭,大模大樣的來到中原,當真活得不耐煩了。”  


  這漢子正是錦州青龍門的掌門人風良,九節軟鞭是他家祖傳的武功。他听得丁不四報出自己門戶來歷,倒是微微一喜:“這老儿單憑我腰中一條九節軟鞭,便知我的門派。不料我青龍門的名頭,在中原倒也著實有人知道。”  當下說道:“在下錦州風良,忝掌青龍門的門戶。老爺子尊姓?”  言語中便頗客气。


  丁不四將桌子拍得震天价響,大聲道:“气死我了!气死我了!气死我了!”  他連說三句‘气死我了’,舉碗又自喝酒,臉上卻是笑嘻嘻地,殊無生气之狀,旁人誰也不知這‘气死我了’四字意何所指。只听他大聲自言自語:“九節鞭矯矢靈動,向稱‘兵中之龍’,最是難學難使、難用難精。什么長槍大戟,雙刀單劍,當之無不披磨。气死我了!气死我了!气死我了!”  


  風良心中又是一喜:“這老儿說出九節鞭的道理來,看來對本門功夫倒是個知音。”  听他接下去連說三句‘气死我了’,便道:“不知老爺子因何生气?”  


  丁不四對他全不理睬,仰頭瞧著屋梁,仍是自言自語:“你爺爺見到人家舞刀弄棍,都不生气,單是見到有提一根九節鞭,便怒不可遏。你奶奶的,長沙彭氏兄弟使九節鞭,去年爺爺將他兩兄弟雙雙宰了。四川有個姓章的武官使九節鞭,爺爺把他的腦殼子打了個稀巴爛。安徽鳳陽有個女子使九節鞭,爺爺不愛殺女人,只是斬去了她的雙手,叫她從此不能去碰那兵中之龍。”  


  眾人越听越是駭异,看來這老儿乃是沖著風良而來,听他說話雖是瘋瘋顛顛,卻又不似假話。長沙彭氏史弟彭鎮江、彭鎖湖都使九節鞭,去年為人所害,他們在遼東也曾有所聞。


  風良面色鐵青,手按九節鞭的柄子,說道:“尊駕何以對使九節鞭之人如此痛恨?”  


  丁不四呵呵大笑,說道:“胡說八道!爺爺怎會痛恨使九節鞭之人?”  探手入怀,豁喇一聲響,手中已多了一條軟鞭。這條軟鞭金光閃閃,共分九節,顯是黃金打成,鞭首是個龍頭,鞭身上鑲嵌各色寶石,閃閃發光,燦爛輝煌,一展動間,既威猛,又華麗,端的好看。


  眾人心中一凜:“原來他自己也使九節鞭。”  


  丁不四道:“小娃娃武功沒學到兩三成,居然膽敢動九節鞭,跟人家動上手,打到后來,不是爬著,便是躺著,很少有站著走回家的,那豈不讓人將使九節鞭之人小覷了?爺爺早就听得關東錦州有你這么一個青龍門,他媽的祖傳七八代都使九節鞭。我早就想來把你全家殺得干干淨淨。只是關東太冷,爺爺懶得千里迢迢的赶來殺人,碰巧你這小子腰纏九節鞭,大搖大擺的來到中原,好极,好极!還不快快自己上吊,更等什么?”  


  風良這才明白,原來這老儿自己使九節鞭,便不許別人使同樣的兵刃,當真橫蠻之至。他尚未答話,卻听西首桌上一個響亮的聲音說道:“哼!幸好你這老小子不使單刀。”  


  丁不四向說話之人瞧去,只見他一張西字臉,腮上一部虯髯,將大半臉都遮沒了,臉上直是毛多肉少,便問:“我使單刀便怎樣?”  那虯髯漢子道:“你爺爺也使單刀,照你老小子這般橫法,豈不是要將爺爺殺了?你就算殺得了爺爺,天下使單刀的成千成万,你又怎殺得盡?”  說著刷的一聲,從腰間拔出單刀,插在桌上。


  這口單刀刀身紫金,厚背薄刃,刀柄上挂著一塊紫綢,一插到桌上,全桌震動,碗碟撞擊作響,良久不絕,足見刀既沉重,這一插之力也是极大。


  這漢子是長白山畔快刀掌門人紫金刀呂正平。


  只听得豁啦一響,丁不四收回九節鞭,揣入怀中,左手一彎,已將身旁那漢子腰間的單刀拔在手中,說道:“就算爺爺使單刀,卻又怎地?啊喲,不對!气死我了!气死我了!气死我了!”  


  單刀是武林中最尋常的兵器,這一十九人中倒有十一人身上帶刀,眼見丁不四搶刀手法之快,心頭都是一惊,不由自主的人人都是手按刀把。


  只听他又道:“爺爺外號叫做‘一日不過四’,這里倒有一十一個賊小子使單刀,再加上這個使九節鞭的,爺爺倒要分三日來殺……”  眾人听他自稱‘一日不過四’,便有几人脫口而出:“他……他是丁不四!”  


  丁不四哈哈大笑,道:“爺爺今儿還沒殺過人,還有四個小賊好殺。是那四個?自己報上名來!要不然,除了這個使九節鞭的小子,別的只要乖乖的向我磕十個響頭,叫我三聲好爺爺,我也可饒了不殺。”  


  但听得嘿嘿冷笑,四個人霍然站起,大踏步走出店門,在門外一字排開,除了風良、范一飛、呂正平三人外,第四人是個中年女子。


  這女子不持兵刃,一到門外便將兩幅羅裙往上一翻,系上腰帶,腰間明晃晃地露出兩排短刀,每把刀半盡來長,少說也有三十几把,整整齊齊的插在腰間一條繡花鸞帶之上。


  范一飛左手倒持判官雙筆,朗聲說道:“在下遼東鶴范一飛,忝居鶴筆門掌門,會同青龍門掌門人風良風兄弟、快刀門掌門人呂正平呂兄弟、万馬庄女庄主飛蝗刀高三娘子,和人有約,率領本派門人自關東來到中原。我關東四門和丁老爺子往日無仇、近日無怨,如此一再戲侮,到底為了什么?”  


  丁不四對他的話宛若全然不聞,側頭向高三娘子瞧了半晌,說道:“不美,不好看!”  他說這五個字時眼光對著高三娘子,連連搖頭,似是鑒賞字畫,看得大大不合意一般。這神情自是人人都知,他在說高三娘子相貌不佳。


  那高三娘子性如烈火,平素自高自大,一來她本人确有惊人藝業,二來她父親、公公、師父三人在關東武林中都极有權勢,三來万馬庄良田万頃,馬場參場、山林不計其數,是以她雖是個寡婦,在關東卻是大大有名,不論白道黑道,官府百姓,人人都讓她三分。丁不四如此放肆胡言,實是她生平從未受過的羞辱,何況高三娘子年輕之時,在關東武林中頗有艷名,此時年近四旬,風華亦未老去。關東風俗淳厚,女子大都穩重,旁人當面贊美尚且不可,何況大肆譏彈?她气得臉都白了,叫道:“丁不四,你出來!”  

前一頁     |     后一頁     |     回目錄     |

No comments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