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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關東四大門派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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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 丁不四慢慢踱步出店,道:“就是你們四人?”  突然間白光耀眼,五柄飛刀分從上下左右激射而至。這五柄飛刀來得好快,刀身雖短短,劈風之聲卻渾似長劍大刀發出來一般。


  丁不四喝道:“人不美,刀美!”  右手在怀中一探,抽出九節軟鞭,黃光抖動,將四柄飛刀擊落,眼見第五柄飛刀射到面門,索性賣弄本領,口一張,咬住了刀頭。


  風良、范一飛、呂正平一怔之下,各展兵刃,左右攻上。


  丁不四斜身閃開呂正平砍來的一刀,飛足踢向范一飛手腕,教他不得不縮回了判官筆,手中黃金軟鞭卻纏向風良的軟鞭。


  風良一出店門,便已打點了十二分精神,知道這老儿其實只是沖著自己一人而來,余人都是陪襯,眼見丁不四軟鞭卷到,手腕抖處,鞭身挺直,便如一枝長槍般刺向對方胸口。這一招‘四夷賓服’本來是長槍的槍法,他以真力貫到軟鞭之上,現加上一股巧勁,竟然運鞭如槍。錦州青龍門的鞭法原也著實了得,他知對方實是勁敵,一上來便施展平生絕技。


  丁不四吐下飛刀,贊道:“賊小子倒有几下子!”  伸出右手,硬去抓他鞭頭。風良吃了一惊,急忙收臂回鞭,丁不四的手臂卻跟著過來,幸好呂正平恰好揮刀往他臂彎砍去,丁不四才縮回手掌。嗤的一聲急響,高三娘子又射出一柄飛刀。


  四人這一交上手,丁不四登時收起了嘻皮笑臉,凝神接戰,九節軟鞭舞成一團黃光,護住了全身,心下暗自嘀咕:“想不到遼東武功半點也不含糊,爺爺倒小覷他們了。這四個家伙若是一個一個上來,爺爺殺來毫不費力,一起涌上來打群架,倒有點扎手。”  


  這次關東四大門派齊赴中原,四個掌門人事先曾在万馬庄切磋了一月有余,研討四派武功的得失,臨敵之時如何互相救援。這番事先操練的功夫果然沒白費,一到江南,便是四人并肩御敵。這時呂正平和范一飛貼身近攻,風良的軟鞭尋瑕抵隙,圈打丁不四中盤,高三娘子站在遠處,每發出一把飛刀,都叫丁不四不得不分心閃避。這四人招數以范一飛最為老辣,呂正平則臂力沉雄,每一刀砍出都有八九十斤的力量。


  石破天和丁當站在眾人身后觀戰。看到三四十招后,只見呂正平和范一飛同時搶攻,丁不四揮鞭將兩人擋開,風良的軟鞭正好往他頭上掃去。丁不四頭一低,嗤的一聲,兩柄飛刀從他咽喉邊掠過,相去不過數寸。丁不四雖然避過,但頦下白花胡子被飛刀削下了數十根,條條銀絲,在他臉前飛舞。


  站在飯店門邊觀戰的關東四派門人齊聲喝采:“高三娘子好飛刀!”  


  丁不四暗暗心惊:“這婆娘好生了得,若再不下殺手,只怕丁不四今日要吃大虧!”  陡然間一聲長嘯,九節鞭展了開來,鞭影之中,左手施展擒拿手法,軟鞭遠打,左手近攻,單是一只左手,竟將呂正平和范一飛二人逼得遮攔多,進擊少。


  關東四大派的門人喝采之聲甫畢,臉上便均現憂色。


  石破天卻在一旁瞧得眉飛色舞。這些手法丁不四在長江船上都曾傳授過他,只是當時他于武學的道理所知太也有限,囫圇吞棗的記在心里,全不知如何運用。這些日子來跟著父母學劍,劍術固是大進,而一法通,万法通,拳腳上的道理也已領會了不少,眼見丁不四一抓一拿,一勾一打,無不巧妙狠辣,只看得又惊又喜。


  眼見五人斗到酣處,丁不四突然間左臂一探,手掌已搭向呂正平肩頭。呂正平揮刀便削他手臂。石破天大吃一惊,知道這一刀削出,丁不四乘勢反掌,必然擊中他臉面,以他狠辣的掌力,呂正平性命難保,忍不住脫口呼叫:“要打你臉哪!”  


  他內力充沛,一聲叫出,雖在諸般兵刃呼呼風響之中,各人仍是听得清清楚楚。呂正平武藝了得,听得這一聲呼喝,立時省悟,百忙中脫手擲刀,臥地急滾,饒是變招迅速,臉上已著了丁不四的掌風,登時气也喘不過來,臉上如被刀削,甚是疼痛。他滾出數丈后這才躍起,心中怦怦亂跳,知道适才生死只相去一線,若非有人提醒,這一掌非打實不可。


  呂正平滾出戰圈,范一飛隨即連遇險著。呂正平吸了口气,叫道:“刀來!”  他的大弟子立時拋上單刀,呂正平伸手抄住,又攻了上去。卻見丁不四的金鞭已和風良的軟鞭纏住,一拉之下,竟提起風良身子,向呂正平的刀鋒上沖上。呂正平回刀急讓。


  石破天叫道:“姓范的小心,抓你咽喉!”  范一飛一怔,不及細想,判官雙筆先護住咽喉再說,果然丁不四五根手指同時抓到,擦的一聲,在他咽喉邊掠過,抓出了五條血痕,當真只有一瞬之差。


  石破天連叫兩聲,先后救了二人性命。關東群豪無不心存感激,回頭瞧他,見他臉上搽了煤黑,顯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。


  丁不四破口大罵:“你奶奶的,是那一個狗雜种在多嘴多舌?有本事便出來和爺爺斗上一斗!”  石破天伸了伸舌頭,向丁當道:“他……他認出來啦!”  丁當道:“誰叫你多口?不過他說‘那一個狗雜种’,未必便知是你。”  


  這時呂正平和范一飛連續急攻數招,高三娘子連發飛刀相助,風良也已解脫了鞭上的糾纏,五人又斗在一起,丁不四急于要知出言和他為難的人是誰,出手越來越快。石破天不忍見關東四豪無辜喪命,又是少年好事,每逢四人遇到危難,總是事先及時叫破。不到一頓飯之間,救了呂正平三次、范一飛四次、風良三次。


  丁不四狂怒之下,忽使險著,金鞭高揮,身子躍起,扑向高三娘子,左掌斗然揮落。這招‘天馬行空’的落手處甚是怪异,石破天急忙叫破,高三娘子才得躲過,但右肩還是被丁不四手指掃中,右臂再也提不起來。她右手乏勁,立時左手拔刀,嗤嗤嗤三聲,又是三柄飛刀向丁不四射去。丁不四軟鞭斜卷,裹住兩柄飛刀,張口咬住了第三柄,隨即抖鞭,將兩柄飛刀分射風良与呂正平,同時身子縱起,軟鞭從半空中掠將下來。


  高三娘子彎腰避開軟鞭,只听得眾人大聲惊呼,跟著便是頭頂一緊,身不由主的向上空飛去,原來丁不四軟鞭的鞭梢已卷住了她發髻,將她提向半空。風良等三人大惊,四個人聯手,已被敵人逼得惊險万狀,高三娘子倘若遭難,余下三人也絕難幸免,當下三人奮不顧身的向丁不四扑去。


  丁不四運一口真气,噗的一聲,將口中銜著的那柄子飛刀噴向高三娘子肚腹,左手拿、打、勾、掠,瞬時間連使殺著,將扑來的三人擋了開去。


  高三娘子身在半空,這一刀之厄万難躲過,她雙目一閃,腦海中掠過一個念頭:“死在我飛刀之下的胡匪馬賊,少說也已有七八十人。今日報應不爽,竟還是畢命于自己刀下。”  


  說來也真巧,丁不四軟鞭上甩出的兩柄飛刀分別被風良与呂正平砸開,正好激射而過石破天身旁。他眼見情勢危急,便出聲提醒也已無用,當即右手一抄,捉住了兩柄飛刀,甩了出去。他從未練過暗器,接飛刀時毛手毛腳,擲出時也是亂七八糟,只是內力雄渾,飛刀去勢勁急,當的一聲響,一刀撞開射向高三娘子肚腹的飛刀,另一刀卻割斷了她的頭發。


  高三娘子從數丈高處落下,足尖一點,倒縱數丈,已嚇得臉無人色。


  這一下連丁不四也是大出意料之外,當即轉過身來,喝道:“是那一位朋友在這里礙我的事?有种的便出來斗三百回合,藏頭露尾的不是好漢。”  雙目瞪著石破天,只因他臉上涂滿了煤灰,一時沒認他出來。他听石破天連番叫破自己殺著,似乎自己每一招、每一式功夫全在對方意料之中,而适才這兩柄飛刀將自己發出的飛刀撞開之時,勁道更大得异乎尋常,飛刀竟爾飛出數丈之外,轉眼便無影無蹤,他雖心下惱怒,卻也知這股內勁遠非自己所及,說出話來畢竟干淨了些,什么‘爺爺’、‘小子’的,居然盡數收起。


  石破天當救人之際,什么都是不及細想,雙刀一擲,居然奏功,自己也是又惊又喜,只是接刀擲刀之際,飛刀的刀鋒將手掌割出了兩道口子,鮮血淋漓,一時也還不覺如何疼痛,眼見丁不四如此聲勢洶洶的向自己說話,早忘了丁當已將自己臉蛋涂黑,戰戰兢兢的道:“四爺爺,是……是我……是大粽子!”  


  丁不四一怔,隨即哈哈大笑,笑道:“哈哈!我道是誰,卻原來是你大粽子!”  心想:“這小子學過我的武功,難怪他能出言點破,那當真半點也不希奇了。”  怯意一去,怒气陡生,喝道:“賊小子來多管爺爺的閒事!”  呼的一鞭,向他當頭擊去。


  石破天順著軟鞭的勁風,向后縱開,避得雖遠,身法卻難看之极。


  丁不四一擊不中,怒气更盛,呼呼呼連環三鞭,招數极盡巧妙,卻都給石破天閃躍避開。石破天的內功修為既到此境界,身隨心轉,無所不可,左右高下,盡皆如意,但在丁不四積威之下,余悸尚在,只是閃避,卻不還手。


  丁不四暗暗奇怪:“這軟鞭功夫我又沒教過這小子,他怎么也知道招數?”  一條軟鞭越使越急,霎時間幻成一團金光閃閃的黃云,將石破天裹在其中。眼看始終奈何他不得,突然想起:“這大粽子在紫煙島上和白万劍聯手,居然將我和老三打得狼狽而逃……不,老三固然敗得挺不光采,我丁老四卻是不愿和后輩多所計較,瀟瀟洒洒的飄然引退,揚長而去。這小子怕了爺爺,不敢追赶,可是這小子總有點古怪……”  


  旁人見石破天在軟鞭的橫掃直打之間東閃西避,迭遭奇險,往往間不容發,手心中都為他捏一把冷汗。石破天心中卻想:“四爺爺為什么不真的打我?他在跟我鬧著玩,故意將軟鞭在我身旁掠過?”  他那知丁不四已施出了十成功夫,卻始終差了少些,掃不到他身上。


  丁當素知這位叔祖父的厲害,眼見他大展神威,似乎每一鞭揮出,都能將石破天打得筋折骨斷,越看越擔心,叫道:“天哥,快還手啊!你不還手,那就糟了!”  


  眾人听得這几句清脆的女子呼聲發自一個店小二口中,當真奇事疊生,層出不窮,但眼看丁不四和石破天一個狂揮金鞭,一個亂閃急避,對于店小二的忽發嬌聲,那也來不及去惊詫了。


  石破天去想:“為什么要糟?是了,那日我縛起左臂和上清觀道長們動手,他們十分生气,說我瞧他們不起。我娘說倘若和別人動手過招,最忌的就是輕視對手。你打胜了他,倒也罷了,但若言語舉止之時稍露輕視之意,對方必當是奇恥大辱,從此結為死仇。我只閃避而不還手,那是輕視四爺爺了。”  當即雙手齊伸,抓向丁不四胸膛,所用的正是丁當所授的一十八路擒拿手法。


  這是丁家的祖傳武功,丁不四如何不識?立即便避開了。可是這一十八路擒拿手在石破天雄渾的內力運使之下,勾、帶、鎖、拿、戳、擊、劈、拗,每一招全是挾著嗤嗤勁風,威猛之极。丁不四大駭,叫道:“見了鬼啦,見了鬼啦!”  拆到第十二招上,石破天反手抓去,使出‘鳳尾手’的第五變招,將金鞭鞭梢抓在手中。丁不四運力回奪,竟然紋絲不動。他大喝一聲,奮起平生之力急拉,心想自己不許人家使九節鞭,但若自己的九節鞭卻教一個后生小子奪了去,此后還有什么面目來見人?回奪之時,全身骨節格格作響,將功力發揮到了极致。


  石破天心想:“你要拉回兵刃,我放手便是了。”  手指松開,只听得砰彭、喀喇几聲大響,丁不四身子向后撞去,將飯店的土牆撞坍了半堵,磚坭跌進店中,桌子板凳、碗碟家生也不知壓坏了多少。


  跟著听得四聲慘呼,一名關東子弟、三名閒人俯身扑倒,背心涌出鮮血。


  石破天搶過看時,只見四人背上或中破碗,或中竹筷,丁不四已不知去向。卻是他自知不敵,急怒而去,一口惡气無處發泄,隨手抓起破碗竹筷,打中了四人。


  范一飛等忙將四人扶起,只見每人都被打中了要害,已然气絕,眼見丁不四如此凶橫,無不駭然,又想若不是石破天仗義出手,此刻尸橫就地的不是這四人,而是四個掌門人了,當即齊向石破天拜倒,說道:“少俠高義,恩德難忘,請問少俠高姓大名。”  


  石破天已得母親指點江湖上的儀節,當下也即拜倒還禮,說道:“不敢,不敢!小事微勞,何足挂齒?在下姓石,賤名中玉。”  跟著又請教四人的姓名門派。范一飛等說了,又問起丁當姓名。石破天道:“她叫叮叮當當,是我的……我的……我的……”  連說三個‘我的’,脹紅了臉,卻說不下去了。


  范一飛等閱歷廣博,心想一對青年男女化了裝結伴同行,自不免有些尷尷尬尬的難言之隱,見石破天神色忸怩,當下便不再問。


  丁當道:“咱們走吧!”  石破天道:“是,是!”  拱手和眾人作別。


  范一飛等不住道謝,直送出鎮外。各人想再請教石破天的師承門派,但見丁當不住向石破天使眼色,顯是不愿旁人多所打扰,只得說道:“石少俠大恩大德,此生難報,日后但有所命,我關東眾兄弟赴湯蹈火,在所不辭。”  


  石破天記起母親教過他的對答,便道:“大家是武林一脈,義當互助。各位再是這般客气,倒令小可汗顏了。今日結成了朋友,小可實是不胜之喜。”  


  范一飛等承他救了性命,本已十分感激,見他年紀輕輕,武功高強,偏生又如此謙和,更是欽佩,雅不愿就此和他分手。


  丁當听他談吐得体,芳心竊喜:“誰說我那石郎是白痴?他武功已超過了四爺爺,連腦子也越來越清楚了。”  心中高興,臉上登時露出笑魘。她雖然臉上煤灰涂得一塌胡涂,但眾人留心細看之下,都瞧出是個明艷少女,只是頭戴破氈帽,穿著一件胸前油膩如鏡的市儈直裰,人人不免暗暗好笑。


  高三娘子伸手挽住了她手臂,笑道:“這樣一個美貌的店小二,耳上又帶了一副明珠耳環。江南的店小二,畢竟和我們關東的不同。”  眾人听了,無不哈哈大笑。丁當也是噗哧一聲,笑了出來,心想:“适才一見四爺爺,便慌了手腳,忙著改裝,卻忘了除下耳環。”  


  高三娘子見數百名鎮上百姓遠遠站著觀看,不敢過來,知道剛才這一場惡戰斗得甚凶,丁不四又殺了三名鎮人,當地百姓定當自己這干人是打家劫舍的綠林豪客了,說道:“此地不可久留,咱們也都走吧。”  向丁當道:“小妹子,你這一改裝,只怕將里衣也弄髒了,我帶的替換衣服甚多,你若不嫌棄,咱們就找家客店,你洗個澡,換上几件。小妹子,像你這樣的江南小美人儿,老姊姊可從來沒見過,你改了女裝之后,這副畫儿上美女般的相貌,老姊姊真想瞧瞧,日后回到關東,也好向沒見過世面的親戚朋友們夸口。”  


  高三娘子這般甜嘴蜜舌的稱贊,丁當听在耳中,實是說不出的受用,抿了嘴笑了笑,道:“我不會打扮,姊姊你可別笑話我。”  


  高三娘子听她這么說,知已允諾,左手一揮,道:“大伙儿走吧!”  眾人轟然答應,牽過馬來,先請石破天和丁當上馬,然后各人紛紛上馬,帶了那關東弟子的尸体,疾馳出鎮。這一行人論年紀和武功,均以范一飛居首,但此次來到中原,一應使費都由万馬庄出貲,高三娘子生性豪闊,使錢如流水一般,便成了這行人的首領。


  各人所乘的都是遼東健馬,頃刻間便馳出數十里。石破天悄悄問丁當道:“這是去松江府的道路么?”  丁當笑著點點頭。其實松江府是在東南,各人卻是馳向西北,和石清夫婦越离越遠了。


  傍晚時分,到得一處大鎮,叫做平陽寨,眾人逕投當地最大的客店。那死了的漢子是快刀門的,呂正平自和群弟子去料理喪事,拜祭火化了,收了骨灰。


  高三娘子卻在房中助丁當改換女裝。她見丁當雖作少婦裝束,但体態舉止,卻顯是個黃花閨女,不由得暗暗納罕。


  當晚關東群豪在客店中殺豬屠羊,大張筵席,推石破天坐了首席。丁當不愿述說丁不四和自己的干連,每當高三娘子和范一飛兜圈子探詢石破天和她的師承門派之時,總是支吾以應。群豪見他們不肯說,也就不敢多問。


  高三娘子見石破天和丁當神情親密,丁當向他凝睇之時,更是含情脈脈,心想:“恩公和這小妹子多半是私奔离家的一對小情人,我們可不能不識趣,阻了他倆的好事。”  


  范一飛等在關東素來气焰不可一世,這次來到中原,与丁不四一戰,險些儿鬧了個全軍覆沒,心中均感老大不是味儿,呂正平死了個得力門人,更是心中郁郁,但在石破天、丁當面前,只得強打精神,吃了個酒醉飯飽。


  筵席散后,高三娘子向范一飛使個眼色,二人分別挽著丁當和石破天的手臂,送入一間店房。范一飛一笑退開。高三娘子笑道:“恩公,你說咱們這個新娘子美不美?”  


  石破天紅著臉向丁當瞧了一眼,只見她滿臉紅暈,眼波欲流,不由得心中怦的一跳。兩人同時轉開了頭,各自退后兩步,倚牆而立。


  高三娘子格格笑道:“兩位今晚洞房花燭,卻怕丑么?這般离得遠遠的,是不是相敬如賓?”  左手去關房門,右手一揮,嗤的一聲響,一柄飛刀飛出,將一枝點得明晃晃的蜡燭斬去了半截。那飛刀余勢不衰,破窗而出,房中已是黑漆一團。高三娘子笑道:“恭祝兩位百年好合,白頭偕老!”  砰的一聲,關上了房門。


  石破天和丁當臉上發燒,心中情意蕩漾。突然之間,石破天又想起了阿繡:“阿繡見到我此刻這副情景,定要生气,只怕她從此不肯做我老婆了。那怎么辦?”  


  忽听得院子中一個男子聲音喝道:“是英雄好漢,咱們就明刀明槍的來打上一架,偷偷的放一柄飛刀,算是什么狗熊?”  


  丁當“嚶”  的一聲,奔到石破天身前,兩人四手相握,都忍不住暗暗好笑:“高三娘子這一刀是給咱們滅燭,卻叫人誤會了。”  石破天開口待欲分說,只覺一只溫軟嫩滑的手掌按上了自己嘴巴。


  只听院子中那人繼續罵道:“這飛刀險狠毒辣,多半還是關東那不要臉的賤人所使。听說遼東有個什么万馬庄,姓高的寡婦學不好武功,就用這种飛刀暗算人。咱們中原的江湖同道,還真沒這么差勁的暗器。”  


  高三娘子這一刀給人誤會了,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中,由得他罵几句算了,那知他竟然罵到自己頭上來,心想:“不知他是認得我的飛刀呢,還是只不過隨口說說?”  


  只听那人起罵越起勁:“并東地方窮得到了家,胡匪馬賊到處都是,他媽的有個叫什么慢刀門的,刀子使得不快,就專用蒙汗藥害人。還有個什么叫青蛇門的,拿几條毒蛇儿沿門討飯。又有個姓范的叫什么‘一飛落水’,使兩橛掏糞短棍儿,真叫人笑歪了嘴。”  


  听這人這般大聲叫嚷,關東群豪無不變色,自知此人是沖著自己這伙人而來。


  呂正平手提紫金刀,沖進院子,只見一個矮小的漢子指手划腳的正罵得高興。呂正平喝道:“朋友,你在這里胡言亂語,是何用意?”  那人道:“有什么用意?老子一見到關東的扁腦殼,心中就生气,就想一個個都砍將下來,挂在梁上。”  


  呂正平道:“很好,扁腦殼在這里,你來砍吧!”  身形一幌,已欺到他的身側,橫過紫金刀,一刀揮出,登時將他攔腰斬為兩截,上半截飛出丈余,滿院子都是鮮血。


  這時范一飛、風良、高三娘子等都已站在院子中觀看,不論這矮小漢子使出如何神奇的武功,甚至將呂下平斬為兩截,各人的惊訝都沒如此之甚。呂正平更是惊得呆了。這漢子大言炎炎,將關東四大門派的武功說得一錢不值,身上就算沒惊人藝業,至少也能和呂正平拆上几招,那想得到竟是絲毫不會武功。


  群豪正在面面相覷之際,忽听得屋頂有人冷冷的道:“好功夫啊好功夫,關東快刀門呂大俠,一刀將一個端茶送飯的店小二斬為兩截!”  


  群豪仰頭向聲音來處瞧去,只見一人身穿灰袍,雙手叉腰,站在屋頂。群豪立時省悟,呂正平所殺的乃是這家客店中的店小二,他定是受了此人銀子,到院子中來胡罵一番,豈知竟爾送了性命。


  高三娘子右手揮處,嗤嗤聲響,三柄飛刀挾著勁風,向他射去。


  那人左手抄處,抓住了一柄飛刀的刀柄,跟著向左一躍,避開了余下兩柄,長笑說道:“關東四大門派大駕光臨,咱們在鎮北十二里的松林相會,倘若不愿來,也就罷了!”  不等范一飛等回答,一躍落屋,飛奔而去。


  高三娘子問道:“去不去?”  范一飛道:“不管對方是誰,既來叫了陣,咱們非得赴約不可。”  高三娘子道:“不錯,總不能教咱們把關東武林的臉丟得干干淨淨。”  


  她走到石破天窗下,朗聲說道:“石恩公,小妹子,我們跟人家定了約會,須得先行一步,明日在前面鎮上再一同喝酒吧。”  她頓了一頓,不听石破天回答,又道:“此處鬧出了人命,不免有些麻煩,兩位也請及早動身為是,免受無謂牽累。”  她并不邀石丁二人同去赴約,心想日間惡戰丁不四,石破天救了他四人性命,倘再邀他同去,變成求他保護一般,顯得關東四派太也膿包了。


  這時客店中發現店小二被殺,已然大呼小叫,亂成一團。有的叫嚷:“強盜殺了人哪,救命,救命!”  有的叫道:“快去報官!”  有的低聲道:“別作聲,強盜還沒走!”  


  石破天低聲問道:“怎么辦?”  丁當歎了口气,道:“反正這里是不能住了,跟在他們后面去瞧瞧熱鬧吧。”  石破天道:“卻不知對方是誰,會不會是你四爺爺?”  丁當道:“我也不知。咱二人可別露面,說不定是我爺爺?”  石破天“啊”  的一聲,惊道:“那可糟糕,我……我還是不去了。”  丁當道:“傻子,倘若是我爺爺,咱們不會溜嗎?你現下武功這么強,爺爺也殺不了你啦。我不擔心,你倒害怕起來。”  


  說話之間,馬蹄聲響,關東群豪陸續出店。只听高三娘子大聲道:“這里二百一十兩銀子,十兩是房飯錢,二百兩是那店小二的喪葬和安家費用。殺人的是山東響馬王大虎,可別連累了旁人。”  石破天低聲問道:“怎么出了個山東響馬王大虎?”  丁當道:“那是假的,報起官來,有個推搪就是了。”  


  兩人出了店門,只見門前馬椿上系著兩匹坐騎,料想是關東群豪留給他們的,當即上馬,向北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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