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辰 每個時辰有7刻 = 現實10分鐘 金庸1个月(30日) = 现实2.5天 1年 = 现实1个月

第十三章 舐犢之情(二)

前一頁     |     后一頁     |     回目錄     |

   石破天知道這是跟爹爹試招,使動金烏刀法時劍上全無內力狠勁,單有招數,自是威力全失。倘若石清的對手不是自己儿子,真要制他死命,在第十一招時已可一劍貫胸而入,到第二十三招時更可橫劍將他腦袋削去半邊。在第二十八招上,石破天更是門戶洞開,前胸、小腹、左肩、右腿,四處同時露出破綻。石清向妻子望了一眼,搖了搖頭,長劍中宮直進,指向石破天小腹。


  石破天手忙腳亂之下,揮刀亂擋,當的一聲響,石清手中長劍立時震飛,胸口塞悶,气也透不過來,登時向后連退四五步,險些站立不定。石破天惊呼:“爹爹!你……你怎么?”  拋下長劍,搶上前去攙扶。石清腦中一陣暈眩,急忙閉气,揮手命他不可走近。原來石破天和人動手過招,体內劇毒自然而然受內力之逼而散發出來。幸好石清事前得知內情,凝气不吸,才未中毒昏倒,但受到毒气侵襲,也已頭昏腦脹。


  閔柔關心丈夫,忙上前扶住,轉頭向石破天道:“爹爹試你武功,怎樣地出手如此沒輕沒重?”  石破天甚是惶恐,道:“爹爹,是……是我不好!你……你沒受傷么?”  


  石清見他關切之情甚至是真切,大是喜慰,微微一笑,調勻了一下气息,道:“沒什么,師妹,你不須怪玉儿,他确是沒學到雪山派的劍法,倘若他真的能發能收,自然不會對我無禮。這孩子內力真強,武林中能及上他的可還沒几個。”  


  閔柔知道丈夫素來對一般武學之士少所許可,听得他如此稱贊愛儿,不由得滿臉春風,道:“但他武功太也生疏,便請做爹爹的調教一番。”  石清笑道:“你在那土地廟中早就教過他了,看來教誨頑皮儿子,嚴父不如慈母。”  閔柔嫣然一笑,道:“爺儿兩個想都餓啦,咱們吃飯去吧。”  


  三人到了一處鎮甸吃飯。閔柔歡喜之余,竟破例多吃了一碗。


  飯后來到荒僻的山坳之中。石清便將劍法的精義所在說給儿子听。石破天數月來親炙高手,于武學之道已領悟了不少,此刻經石清這大行家一加指點,登時豁然貫通。史婆婆雖收他為徒,但相處時日無多,教得七十三招金烏刀法后便即分手,沒來得及如石清這般詳加指點。何況史婆婆似乎只是志在克制雪山派劍法,別無所求,教刀之時,說來說去,總是不离如何打敗雪山劍法。并不似石清那樣,所教的是兵刃拳腳中的武學道理。


  石清夫婦輪流和他過招,見到他招數中的破綻之處,隨時指點,比之當日閔柔在土地廟中默不作聲的教招,自是簡明快捷得多。石破天遇有疑難,立即詢問。石清夫婦听他所問,竟連武學中最粗淺的道理也全然不懂,細加解釋之后,于雪山派如此小气藏私,虧待愛儿,均是忍不住十分惱怒。


  石破天內力悠長,自午迄晚,專心致志的學劍,竟絲毫不見疲累,練了半天,面不紅,气不喘。石清夫婦輪流給他喂招,各人反而都累出了一身大汗。如此教了七八日,石破天進步神速,對父母所授上清觀一派的劍法,已領會的著實不少。


  這六七天中,石清夫婦每當飲食或是休息之際,總是引逗他述說往事,盼能助他恢复記憶。但石破天只對在長樂幫總舵大病醒轉之后的事跡記得清清楚楚,雖是小事細節,亦能敘述明白,一說到幼時在玄素庄的往事,在凌霄城中學藝的經過,便瞠目不知所對。


  這日午后,三人吃過飯后,又來到每日練劍的柳樹之下,坐著閒談。閔柔拾起一根小樹枝,在地下寫了‘黑白分明’四字,問道:“玉儿,你記得這四個字嗎?”  


  石破天搖頭道:“我不識字。”  石清夫婦都是一惊,當這孩子离家之時,閔柔已教他識字逾千,‘三字經’、唐詩等都已朗朗上口。怎會此刻說出“我不識字”  這句話來?


  那‘黑白分明’四字,寫于玄素庄大廳正中的大匾之上,出于一位武林名宿之手,既合黑白雙劍的身分,又譽他夫婦主持公道、伸張正義。當年石破天四歲之時,閔柔將他抱在怀里,指點大匾,教了他這四個字,石破天當時便認得了,石清夫妻倆都贊他聰明。此刻她寫此四字,盼他能由此而記起往事,那知他竟連四歲時便已識得的字也都忘了,當下又用樹枝在地下划了個‘一’字,笑問:“這個字你還記得么?”  石破天道:“我什么字都是不識,沒人教過我。”  閔柔心下凄楚,淚水已在眼眶中滾來滾去。


  石清道:“玉儿,你到那邊歇歇去。”  石破天答應了,卻提起長劍,自去練習劍招。


  石清勸妻子道:“師妹,玉儿染疾不輕,非朝夕之間所能痊可。”  他頓了一頓,又道:“再說,就算他把前事全忘了,也未始不是美事。這孩子從前輕浮跳脫,此刻雖然有點……有點神不守舍,卻是穩重厚實得多。他是大大的長進了。”  


  閔柔一想丈夫之言不錯,登時轉悲為喜,心想:“不識字有什么打緊?最多我再從頭教起,也就是了。”  想起當年調儿教子之樂,不由得心下柔情蕩漾,雖然此刻孩儿已然長大,但在她心中,儿子還是一般的天真幼稚,越是胡涂不懂事,反而更加可喜可愛。


  石清忽道:“有一件事我好生不解,這孩子的离魂病,顯是在离開凌霄城之時就得下了的,后來一場熱病,只不過令他疾患加深而已。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  


  閔柔听丈夫言語之中似含深憂,不禁擔心,問道:“你想到了什么?”  


  石清道:“玉儿論文才是一字不識,論武功也是毫不高明,徒然內力深厚而已,說到閱歷資望、計謀手腕,更是不足一哂。長樂幫是近年來江湖上崛起的一個大幫,八九年間闖下了好大的万儿,怎能……”  閔柔點頭道:“是啊,怎能奉他這樣一個孩子做幫主?”  


  石清沉吟道:“那日咱們在徐州听魯東三雄說起,長樂幫始創幫主名叫司徒橫,也不是怎么了不起的腳色,倒是做他副手的那‘著手成春’貝海石其是了得。不知怎樣,幫主換作了一個少年石破天。魯東三雄說道長樂幫這少年幫主貪花好色,行事詭許,武功頗為高強。本來誰也不知他的來歷,后來卻給雪山派的女弟子花万紫認了出來,竟然是該派的棄徒石中玉,說雪山派正在上門去和他理論。此刻看來,什么‘行事詭詐、武功高強’,這八個字評語,實在安不到他身上呢。”  


  閔柔雙眉緊鎖,道:“當時咱們想玉儿年紀雖輕,心計卻是厲害,倘若武功真強,做個什么幫主也非奇事,是以當時毫不怀疑,只是計議如何相救,免遭雪山派的毒手。可是他這個模樣……”  凝思片刻,突然提高嗓子說道:“師哥,其中定有重大陰謀。你想‘著手成春’貝大夫是何等精明能干的角色……”  說到這里,心中害怕起來,話聲也顫抖了。


  石清雙手負在背后,在柳樹下踱步轉圈,嘴里不住叨念:“叫他做幫主,為了什么?為了什么?”  他轉到第五個圈子時,心下已自雪亮,种种事情,全合符節,只是這件事實在太過可怕,卻不敢說出口來。他轉到第七個圈子上,向閔柔瞥了一眼,只見她目光也正向自己射來。兩人四目交投,目光中都露出惊怖之极的神色。夫婦倆怔怔的對望片刻,突然同聲說道:“賞善罰惡!”  


  兩人這四字說得甚響,石破天在遠處也听到了,走近身來,問道:“爹,媽,那‘賞善罰惡’到底是什么名堂?我听鐵叉會的人提到過,上清觀的道長們也說起過几次。”  


  石清不即答他的問話,反問道:“張三、李四二人和你結拜之時,知不知道你是長樂幫的幫主?”  石破天道:“他們沒提,多半不知。”  石清又道:“他們和你賭喝毒酒之時,情狀如何?你再詳細說給我听。”  石破天奇道:“那是毒酒么?怎么我卻沒中毒?”  當下將如何遇見張三、李四,如何吃肉喝酒等情,從頭詳述了一遍。


  石清待他說完后,沉吟半晌,才道:“玉儿,有一件事須得跟你說明白,好在此刻尚可挽回,你也不用惊慌。”  頓了一頓,續道:“三十年之前,武林中許多大門派、大幫會的首腦,忽然先后接到請柬,邀他們于十二月初八那日,到南海的俠客島去喝腊八粥。”  


  石破天點頭道:“是了,大家一听得‘到俠客島去喝腊八粥’就非常害怕,不知是什么道理?腊八粥有毒么?”  


  石清道:“那就誰也不知了。這些大門派、大幫會的首腦接到銅牌請柬……”  石破天插嘴問道:“銅牌請柬?就是那兩塊銅牌么?”  石清道:“不錯,就是你曾從照虛師伯身上拿來的那兩塊銅牌。一塊牌上刻著一張笑臉,那是‘賞善’之意;另一塊牌上有發怒的面容,那是‘罰惡’。投送銅牌的是一胖一瘦兩個少年。”  


  石破天道:“少年?”  他已猜到那是張三、李四,但說少年,卻又不是。


  石清道:“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,他二人那時尚是少年。各門派幫會的首腦接到銅牌請柬之人依約前往,自是無事,否則他這一門派或是幫會不免大禍臨頭,當時便問:‘到底去是不去?’最先接到銅牌請柬的,是川西青城派掌門人旭山道長。他長笑之下,將兩塊銅牌抓在手中,運用內力,將兩塊銅牌熔成了兩團廢銅。這原是震爍當時的獨步內功,原盼這兩個狂妄少年知難而退。豈知他剛捏毀銅牌,這兩個少年突然四掌齊出,擊在他前胸,登時將這位川西武林的領袖生生擊死!”  


  石破天“啊”  的一聲,說道:“下手如此狠毒!”  


  石清道:“青城派群道自然群起而攻,當時這兩少年的武功,還未到后來這般登峰造极的地步,當下搶過兩柄長劍,殺了三名道人,便即逃走。青城派是何等聲勢,旭山道長又是何等名望,竟給兩個無名少年上門殺死,全身而退,這件事半月之內便已轟傳武林。二十天后,渝州西蜀鏢局的刁老鏢頭正在大張筵席,慶祝六十大壽,到賀的賓客甚眾,這兩個少年不速而至,遞上銅牌。一眾賀客本就正在談論此事,一見之下,動了公憤,大家上前圍攻,不料竟給這兩個少年從容逸去。三天之后,西蜀鏢局自刁老鏢頭以下,鏢師、趟子手,三十余人個個死于非命,只余下老弱婦孺不殺。鏢局大門上,赫然便釘著兩塊銅牌。”  


  石破天歎口气,道:“我最先看到兩塊銅牌,是在飛魚幫死尸船的艙門上,想不到……想不到這竟是閻羅王送來的請客帖子。”  


  石清道:“這件事一傳開,大伙儿便想去請少林派掌門人妙諦大師領頭對付。那知到得少林寺,寺中僧人說道方丈大師出外云游未歸,言語支吾,說來不盡不實。大伙儿便去武當山,找武當派掌門愚茶道長,不料真武觀的道人個個愁眉苦臉,也說掌門人出觀去了。眾人一琢磨,料想這兩位當世武林中頂儿尖儿的高人忽然同時失蹤,若不是中了俠客島使者的毒手,便是躲了起來避禍。當下由五台山善本長老和昆侖派苦柏道長共同出面,邀請武林中各大門派的掌門人,商議對付之策,同時偵騎四出,探查這兩個使者的下落。但這兩個使者神出鬼沒,對方有備之時,到處找不到他二人的人影,但一量戒備稍疏,便不知從那里鑽了出來,傳遞這兩塊拘魂牌。這二人又善于用毒。善本長老和苦柏道人接到銅牌后立即毀去,當時也沒什么,隔了月余,卻先后染上惡疾而死。眾人事后思量,才想到善本長老和苦柏道人武功太高,賞善罰惡二使自知單恁武功斗他們不過,更動搖不了五台、昆侖這兩個大派,便在銅牌上下了劇毒,善本長老和苦柏道長沾手后劇毒上身,終于毒發身死。”  


  石破天只听得毛骨悚然,道:“我那張三、李四兩位義兄,難道竟是……竟是這等狠毒之人?他們和這許多門派幫會為難,到底是為了什么?”  


  石清搖頭道:“三十年來,這件大事始終無人索解得透。少林派妙諦方丈、武當派愚茶道長失蹤,事隔多年后終于消息先后泄漏,這兩位高手果然是給俠客島強請去的。在少林寺外曾激斗了七日七夜,武當山上卻沒動手,多半愚茶道長一拔劍便即失手。這一僧一道,武功之高,江湖上罕有匹敵,再加上青城旭山道人,西蜀刁老鏢頭,五台派善本大師,昆侖派苦柏道人四位先后遭了毒手,其余武林人物自忖武功与這六大高手差得甚遠,待得再接到那銅牌請柬,便有人答應去喝腊八粥。這兩個使者說道:‘閣下惠允光臨俠客島,實是不胜榮幸,某月某日請在某地相候,屆時有人來迎接上船。’這一年中,被他二人明打暗襲、行刺下毒而害死的,掌門人、幫會幫主,共有一十四人,此外有三十七人應邀赴宴。可是三十七人一去無蹤,三十年來更無半點消息。”  


  石破天道:“俠客島在南海什么地方?何不邀集人手,去救那三十七人出來?”  


  石清道:“這俠客島三字,問遍了老于航海的舵工海師,竟沒一人听見過,看來多半并無此島,只是那兩個少年信口胡謅。如此一年又一年的過去,除了那數十家身受其禍的子弟親人,大家也就漸漸淡忘了。不料過得十年,這兩塊銅牌請柬又再出現。”  


  “這時那兩名使者武功已然大進,只在十余天之內,便將不肯赴宴的三個門派、兩個大幫,上下數百人丁殺得干干淨淨。江湖上自是群相聳動,于是由峨嵋派的三長老出面,邀集三十余名高手,埋伏在河南紅槍會總舵之中,靜候這兩名凶手到來。那知這兩名使者竟便避開了紅槍會,甚至不踏進河南省境,銅牌卻仍是到處分送。只要接到銅牌的首腦答應赴會,他這門派幫會便太平無事,否則不論如何防備周密,總是先后遭了毒手。”  


  “那一年黑龍幫的沙幫主也接到了銅牌,他當時一口答應,暗中卻將上船的時間地點通知了紅槍會。那三十余名高手屆時赶往,不知如何走漏了風聲,到時候竟然無人迎接。”  


  “眾人守候數日,卻一個接一個的中毒而死。余人害怕起來,登時一哄而散,還沒回到家中,道上便已听得訊息,不是全家遭害,便是全幫已被人誅滅。這一來,誰也不敢抗拒,接到銅牌,便即依命前往。這一年中共有四十八人乘船前赴俠客島,卻也都是一去無蹤,從此更無半點音訊。那真是武林中的浩劫,思之可怖可歎!”  


  石破天欲待不信,但飛魚幫幫眾死尸盈船,鐵叉會會眾盡數就殲,卻是親眼目睹的,而誅滅鐵叉會會眾之時,自己無意中還作了張三、李四二人幫凶,想來兀自不寒而栗。


  只听石清又道:“又過十年,江西無极門首先接到銅牌請柬,早一年之前,各大門派幫會的首腦已經商議定當,大伙儿抱著‘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’的打算,決意到俠客島上去瞧個究竟,人人齊心合力,好歹也要除去這武林中的公敵。是以這一年中銅牌所到之處,竟未傷到一條人命,共有五十三人接到請柬,便有五十三人赴會。這五十三位英雄好漢有的武功卓絕,有的智謀過人,可是一去之后,卻又是無影無蹤,從此沒了音訊。俠客島這般為禍江湖,令得武林中的菁英為之一空。普天下武人竟是束手無策,只有十年一度的听任宰割。我上清觀深自隱晦,從來不在江湖招搖,你爹爹媽媽武功出自上清觀,在外行道,卻只用玄素庄的名頭。你眾位師伯、師叔武功雖高,但极少与人動手,旁人只道上清觀中只是一批修真養性、不會武功的道人罷了……”  


  石破天問道:“那是怕了俠客島嗎?”  


  石清臉上掠過一絲尷尬之色,略一遲疑,道:“眾位師伯師叔都是与世無爭,出家清修的道士,原本也不慕這武林的虛名。但若說是怕了俠客島,那也不錯。武林之中,任你是多么人多勢眾,武藝高強的大派大幫,一提起‘俠客島’三字,又有誰不眉頭深皺?想不到上清觀如此韜光養晦,還是難逃這一劫。”  說著長歎一聲。


  石破天又問:“爹爹媽媽要共做上清觀的掌門,想去探查俠客島的虛實。過去那三批大有本領之人沒一個能回來,這件事只怕難辦得很吧?”  石清道:“難當然是极難,但我們素以扶危解困為己任,何況事情臨到自己師門,豈有袖手之理?我和你娘都想,難道老天爺當真這般沒眼,任由惡人橫行?你爹娘的武功,比之妙諦、愚茶那些高人,當然頗有不及,但自來邪不胜正,也說不定老天爺要假手于你爹娘,將誅滅俠客島的關鍵泄漏出來。”  


  他說到這里,与妻子對望了一眼,兩人均想:“我們所以甘愿舍命去干這件大事,其實都是為了你,你奸邪淫佚,犯上欺師,實已不容于武林,我夫婦亦已無面目見江湖朋友,我二人上俠客島去,如所謀不成,自是送了性命,倘能為武林同道立一大功,人人便能見諒,不再追究你的罪愆。”  但這番為子拚命的苦心,卻也不必對石破天明言。


  石破天沉吟半晌,忽道:“張三、李四我那兩個義兄,就是俠客島派出來分送銅牌的使者?”  石清道:“确然無疑。”  石破天道:“他們既是惡人,為什么肯和我結拜為兄弟?”  石清啞然失笑,道:“當時你呆頭呆腦的一番言語,纏得他們無可推托。何況他們發的都是假誓,當不得真的。”  石破天奇道:“怎么是假誓?”  石清道:“張三、李四本是假名,他們說我張三如何如何,我李四怎樣怎樣,名字都是假的,自然不論說什么都是假的了。”  石破天道:“原來如此!”  想起兩個義兄竟會相欺,不禁愀然不樂;但想爹爹所料未必真是如此,說不定他們真的便叫張三、李四呢,說道:“下次見到他們,倒要問個清楚。”  


  閔柔一直默不作聲,這時忙插嘴道:“玉儿,下次再見到這二人可千万要小心了。這二人殺人不眨眼,明斗不胜,就行暗算,偷襲不得,便使毒藥,實是凶狠陰毒到了极處。”  


  石清道:“玉儿,你要記住娘的話。別說你如此忠厚老實,就是比你机靈百倍之人,遇上了這兩個使者也是難逃毒手。說到防范,那是防不胜防的,下次一見到他二人,立刻便使殺招,先下手為強,縱使只殺得一人,也是替武林中除去一個大害,造無窮之福。”  石破天遲疑道:“我們是拜把子兄弟,他們是我大哥、二哥,那殺不得的。”  石清歎了口气,不再說了,心想定要儿子殺害他的結義兄弟,這种話也不大說得出口。


  閔柔笑道:“師哥,連你也說玉儿忠厚老實。咱們的孩儿當真是變乖了,是不是?”  


  石清點了點頭,道:“他是變乖了,正因如此,便有人利用他來擋災解難。玉儿,你可知長樂幫群雄奉你為幫主,到底有何用意?”  


  石破天原非蠢笨,只是幼時和母親僻處荒山,少年時又和謝煙客共居于摩天崖,兩人均极少和他說話。是以于世務人情一竅不通,此刻听石清一番講述,登時省悟,失聲道:“他們奉我為幫主,莫非……莫非是要我做替死鬼?”  


  石清歎了口气,道:“本來嘛,真相尚未大明之前,不該以小人之心,度測江湖上的英雄好漢。但若非如此,長樂幫中英才濟濟,怎能奉你這不通世務的少年為幫主?推想起來,長樂幫近年好生興旺,幫中首腦算來俠客島的銅牌請柬又屆重現之期,這一次長樂幫定會接到請柬,他們事先便物色好一個和他們無甚淵源之人來做幫主,事到臨頭之際,便由這個人來擋過這一劫。”  


  石破天心下茫然,實難相信人心竟如此險惡。但父親的推想合情合理,卻不由得不信。


  閔柔也道:“孩子,長樂幫在江湖上名聲甚坏,雖非無惡不作。但行凶傷人,恃強搶劫之事,著實做了不少,尤其不禁淫戒,更為武林中所不齒。幫中的舵主香主大多不是好人,他們安排了一個圈套給你鑽,那是半點也不希奇的。”  


  石清哼了一聲,道:“要找個外人來做幫主,玉儿原是最合适的人選。他忘了往事,于江湖上的風波險惡又是渾渾噩噩,全然不解。只是他們万万沒料想到,這個小幫主竟是玄素庄石清、閔柔的儿子。這個如意算盤,打起來也未必如意得很呢。”  說到這里,手按劍柄,遙望東方,那正是長樂幫總舵的所在。


  閔柔道:“咱們既識穿了他們的奸謀,那就不用擔心,好在玉儿尚未接到銅牌請柬。師哥,眼下該當怎么辦?”  石清微一沉吟,道:“咱三人自須到長樂幫去,將這件事揭穿了。只是這些人老羞成怒,難免動武,咱三人寡不敵眾;再則也得有几位武林中知名之士在旁作個見證,以免他們日后再對玉儿糾纏不清。”  閔柔道:“江南松江府銀戟楊光楊大哥交游廣闊,又是咱們至交,不妨由他出面,廣邀同道,同到長樂幫去拜山。”  石清喜道:“此計大佳。江南一帶武林朋友,總還得賣我夫妻這個小小面子。”  


  他夫婦在武林中人緣极好,二十年來仗義疏財,扶難解困,只有他夫婦去幫人家的忙,從來不求人做過什么事,一旦需人相助,自必登高一呼,從者云集。

前一頁     |     后一頁     |     回目錄     |

No comments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