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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 “俠客行”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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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龍島主道:“眾位心中尚有什么疑竇,便請直言。”  


  白自在道:“龍島主說是邀我們來看古詩圖解,那到底是什么東西?便請賜觀如何?”  


  龍島主和木島主一齊站起。龍島主道:“正要求教于各位高明博雅君子。”  


  四名弟子走上前來,抓住兩塊大屏風的邊緣,向旁緩緩拉開,露出一條長長的甬道。龍木二島主齊聲道:“請!”  當先領路。


  群雄均想:“這甬道之內,定是布滿了殺人机關。”  不由得都是臉上變色。白自在道:“孫女婿,咱爺儿倆打頭陣。”  石破天道:“是!”  白自在攜著他手。當先而行。口中哈哈大笑,笑聲之中卻不免有些顫抖。余人料想在劫難逃,一個個的跟隨在后。有十余人坐在桌旁始終不動,俠客島上的眾弟子侍仆卻也不加理會。


  白自在等行出十余丈,來到一道石門之前,門上刻著三個斗大古棣:“俠客行”  。


  一名黃衫弟子上前推開石門,說道:“洞內有二十四座石室,各位可請隨意來去觀看,看得厭了,可到洞外散心。一應飲食,各石室中均有置備,各位隨意取用,不必客气。”  


  丁不四冷笑道:“一切都是隨意,可客气得很啊。就是不能‘隨意离島’,是不是?”  


  龍島主哈哈大笑,說道:“丁先生何出此言?各位來到俠客島是出于自愿,若要离去,又有誰敢強留?海灘邊大船小船一應俱全,各位何時意欲歸去,盡可自便。”  


  群雄一怔,沒想到俠客島竟然如此大方,去留任意,當下好几個人齊聲問道:“我們現下就要去了,可不可以?”  龍島主道:“自然可以啊,各位當我和木兄弟是什么人了?我們待客不周,已感慚愧,豈敢強留嘉賓?”  群雄心下一寬,均想:“既是如此,待看了那古詩圖解是什么東西,便即离去。他說過不強留賓客,以他的身份,總不能說過了話不算。”  


  當下各人絡繹走進石室,只見東面是塊打磨光滑的大石壁,石壁旁點燃著八根大火把,照耀明亮。壁上刻得有圖有字。石室中已有十多人,有的注目凝思,有的打坐練功,有的閉著雙目喃喃自語,更有三四人在大聲爭辯。


  白自在陡然見到一人,向他打量片刻,惊道:“溫三兄,你……你……你在這里?”  


  這個不住在石室中打圈的黑衫老者溫仁厚,是山東八仙劍的掌門,和白自在交情著實不淺。然而他見到白自在時并不如何惊喜,只淡淡一笑,說道:“怎么到今日才來?”  


  白自在道:“十年前我听說你被俠客島邀來喝腊八粥,只道你……只道你早就仙去了,曾大哭了几場,那知道……”  


  溫仁厚道:“我好端端在這里研習上乘武功,怎么就會死了?可惜,可惜你來得遲了。你瞧,這第一句‘趙客縵胡纓’,其中對這個‘胡’字的注解說:‘胡者,西域之人也。新唐書承乾傳云:數百人習音聲學胡人,椎髻剪采為舞衣……’”  一面說,一面指著石壁上的小字注解,讀給白自在听。


  白自在乍逢良友,心下甚喜,既急欲詢問別來种切,又要打听島上情狀,問道:“溫三兄,這十年來你起居如何?怎地也不帶個信到山東家中?”  


  溫仁厚瞪目道:“你說什么?這‘俠客行’的古詩圖解,包蘊古往今來最最博大精深的武學秘奧,咱們竭盡心智,尚自不能參悟其中十之一二,那里還能分心去理會世上俗事?你看圖中此人,絕非燕趙悲歌慷慨的豪杰之士,卻何以稱之為‘趙客’?要解通這一句,自非先明白這個重要關鍵不可。”  


  白自在轉頭看壁上繪的果是個青年書生,左手執扇,右手飛掌,神態甚是优雅瀟洒。


  溫仁厚道:“白兄,我最近揣摩而得,圖中人儒雅風流,本該是陰柔之象,注解中卻說:‘須從威猛剛硬處著手’,那當然說的是陰柔為体、陽剛為用,這倒不難明白。但如何為‘体’,如何為‘用’,中間實有极大的學問。”  


  白自在點頭道:“不錯。溫兄,這是我的孫女婿,你瞧他人品還過得去吧?小子,過來見過溫三爺爺。”  


  石破天走近,向溫仁厚跪倒磕頭,叫了聲:“溫三爺爺。”  溫仁厚道:“好,好!”  但正眼也沒向他瞧上一眼,左手學著圖中人的姿式,右手突然發掌,呼的一聲,直擊出去,說道:“左陰右陽,多半是這個道理了。”  石破天心道:“這溫三爺爺的掌力好生了得。”  


  白自在誦讀壁上所刻注解:“庄子說劍篇云:‘太子曰:吾主所見劍士,皆蓬頭突鬢,垂冠,縵胡之纓,短后之衣。’司馬注云:‘縵胡之纓,謂粗纓無文理也。’溫兄,‘縵胡’二字應當連在一起解釋,‘縵胡’就是粗糙簡陋,‘縵胡纓’是說他頭上所帶之纓并不精致,并非說他帶了胡人之纓。這個‘胡’字,是胡里胡涂之胡,非西域胡人之胡。”  


  溫仁厚搖頭道:“不然,你看下一句注解:‘左思魏者賦云:縵胡之纓。注:銑曰,縵胡,武士纓名。’這是一种武士所戴之纓,可以粗陋,也可精致。前几年我曾向涼州果毅門的掌門人康昆請教過,他是西域胡人,于胡人之事是無所不知的。他說胡人武士冠上有纓,那形狀是這樣的……”  說著蹲了下來,用手指在地下畫圖示形。


  石破天听他二人議論不休,自己全然不懂,石壁上的注解又一字不識,听了半天,全無趣味,當下信步來到第二間石室中。一進門便見劍气縱橫,有七對人各使長劍,正在較量,劍刃撞擊,錚錚不絕。這些人所使劍法似乎各不相同,但變幻奇巧,顯然均极精奧。


  只見兩人拆了數招,便即罷斗,一個白須老者說道:“老弟,你剛才這一劍設想雖奇,但你要記得,這一路劍法的總綱,乃是‘吳鉤霜雪明’五字。吳鉤者,彎刀也,出劍之時,總須念念不忘‘彎刀’二字,否則不免失了本意。以刀法運劍,那并不難,但當使直劍如彎刀,直中有曲,曲中有直,方是‘吳鉤霜雪明’這五個字的宗旨。”  


  另一個黑須老者搖頭道:“大哥,你卻忘了另一個要點。你瞧壁上的注解說:鮑照樂府:‘錦帶佩吳鉤’,又李賀詩云:‘男儿何不帶吳鉤’。這個‘佩’字,這個‘帶’字,才是詩中最要緊的關鍵所在。吳鉤雖是彎刀,卻是佩帶在身,并非拿出來使用。那是說劍法之中當隱含吳鉤之勢,圓轉如意,卻不是真的彎曲。”  那白須老者道:“然而不然。‘吳鉤霜雪明’,精光閃亮,就非入鞘之吳鉤,利器佩帶在身而不入鞘,焉有是理?”  


  石破天不再听二人爭執,走到另外二人身邊,只見那二人斗得极快,一個劍招凌厲,著著進攻,另一個卻是以長劍不住划著圓圈,將對方劍招盡數擋開。驟然間錚的一聲響,雙劍齊斷,兩人同時向后躍開。


  那身材魁梧的黑臉漢子道:“這壁上的注解說道:白居易詩云:‘勿輕直折劍,猶胜曲全鉤’。可見我這直折之劍,方合石壁注文原意。”  


  另一個是個老道,石破天認得他便是上清觀的掌門人天虛道人,是石庄主夫婦的師兄。石破天心下凜凜,生怕他見了自己便會生气,那知他竟似沒見到自己,手中拿著半截斷劍,只是搖頭,說道:“‘吳鉤霜雪明’是主,‘猶胜曲全鉤’是賓。喧賓奪主,必非正道。”  


  石破天听他二人又賓又主的爭了半天,自己一點不懂,舉目又去瞧西首一男一女比劍。


  這男女兩人出招十分緩慢,每出一招,總是比來比去,有時男的側頭凝轉半晌,有時女的將一招劍招使了八九遍猶自不休,顯然二人不是夫婦,便是兄妹,又或是同門,相互情誼极深,正在齊心合力的鑽研,絕無半句爭執。


  石破天心想:“跟這二人學學,多半可以學到些精妙劍法。”  慢慢的走將過去。


  只見那男子凝神運气,挺劍斜刺,刺到半途,便即收回,搖了搖頭,神情甚是沮喪,歎了口气,道:“總是不對。”  


  那女子安慰他道:“遠哥,比之五個月前,這一招可大有進境了。咱們再想想這一條注解:‘吳鉤者,吳王闔廬之寶刀也。’為什么吳王闔廬的寶刀,与別人的寶刀就有不同?”  那男子收起長劍,誦讀壁上注解道:“‘吳越春秋云:闔廬既寶莫邪,复命于國中作金鉤,令曰:能為善吳鉤者,賞之百金。吳作鉤者甚眾。而有人貪王之重賞也,殺其二子,以血釁金,遂成二鉤,獻于闔廬。’傅妹,這故事甚是殘忍,為了吳王百金之賞,竟然殺死了自己的兩個儿子。”  那女子道:“我猜想這‘殘忍’二字,多半是這一招的要訣,須當下手不留余地,縱然是親生儿子,也要殺了。否則壁上的注釋文字,何以特地注明這一節。”  


  石破天見這女子不過四十來歲年紀,容貌甚是清秀,但說到殺害親子之時,竟是全無凄惻之心,不愿再听下去。舉向石壁瞧去,只見壁上密密麻麻的刻滿了字,但見千百文字之中,有些筆划宛然便是一把長劍,共有二三十把。


  這此劍形或橫或直,或撇或捺,在識字之人眼中,只是一個字中的一筆,但石破天既不識字,見到的卻是一把把長長短短的劍,有的劍尖朝上,有的向下,有的斜起欲飛,有的橫掠欲墜,石破天一把劍一把劍的瞧將下來,瞧到第十二柄劍時,突然間右肩‘巨骨穴’間一熱,有一股熱气蠢蠢欲動,再看第十三柄劍時,熱气順著經脈,到了‘五里穴’中,再看第十四柄劍時,熱气跟著到了‘曲池穴’中。熱气越來越盛,從丹田中不斷涌將上來。


  石破天暗自奇怪:“我自從練了本偶身上的經脈圖之后,內力大盛,但從不像今日這般勁急,肚子里好似火燒一般,只怕是那腊八粥的毒性發作了。”  


  他不由得有些害怕,再看石壁上所繪劍形,內力便自行按著經脈運行,腹中熱气緩緩散之于周身穴道義,當下自第一柄劍從頭看起,順著劍形而觀,心內存想,內力流動不息,如川之行。從第一柄劍看到第二十四柄時,內力也自‘迎香穴’而到‘商陽穴’運行了一周。他暗自尋思:“原來這些劍形与內力的修習有關,只可惜我不識得壁上文字,否則依法修習,倒可學到一套劍法。是了,白爺爺尚在第一室中,我去請他解給我听。”  


  于是回到第一室中,只見白自在和溫仁厚二人手中各執一柄木劍,拆几招,辯一陣,又指著石辟上文字,各持己見,互指對方的謬誤。


  石破天拉拉白自在的衣袖,問道:“爺爺,那些字說些什么?”  


  白自在解了几句。溫仁厚插口道:“錯了,錯了!白兄,你武功雖高,但我在此間已有十年,難道這十年功夫者也白費的?總有些你沒領會到的心得吧?”  白自在道:“武學猶如佛家的禪宗,十年苦參,說不定還不及一夕頓悟。我以為這一句的意思是這樣……”  溫仁厚連連搖頭,道:“大謬不然。”  


  石破天听得二人爭辯不休,心想:“壁上文字的注解如此難法,剛才龍島主說,他們邀請了無數高手、許多极有學問的人來商量,几十年來,仍是弄不明白。我只字不識,何必去跟他們一同傷腦筋?”  


  在石室中信步來去,只听得東一簇、西一堆的人個個在議論紛紜,各抒己見,要找個人來閒談几句也不可得,獨自甚是無聊,又去觀看石壁上的圖形。


  他在第二室中觀看二十四柄劍形,發覺長劍的方位指向,与休內經脈暗合,這第一圖中卻只一個青年書生,并無共他圖形。看了片刻,覺得圖中人右袖揮出之勢甚是飄逸好看,不禁多看了一會,突然間只覺得右肋下‘淵液穴’上一動,一道熱線沿著‘足少陽膽經’,向著‘日月’、‘京門’二穴行去。


  他心中一喜,再細看圖形,見构成圖中人身上衣摺、面容、扇子的線條,一筆筆均有貫串之意,當下順著气勢一路觀將下來,果然自己体內的內息也依照線路運行。尋思:“圖畫的筆法与体內的經脈相合,想來這是最粗淺的道理,這里人人皆知。只是那些高深武學我無法領會,左右無事,便如當年照著木偶身上線路練功一般,在這里練些粗淺功夫玩玩,等白爺爺領會了上乘武學,咱們便可一起回去啦。”  


  當下尋到了圖中筆法的源頭,依勢練了起來。這圖形的筆法与世上書畫大不相同,筆划順逆頗异常法,好在他從來沒學過寫字,自不知不論寫字畫圖,每一筆都該自上而下、自左而右,雖然勾挑是自下而上,曲撇是自右而左,然而均系斜行而非直筆。這圖形中卻是自下而上、自右向左的直筆其多,与畫畫筆意往往截然相反,拗拙非凡。他可絲毫不以為怪,照樣習練。換作一個學寫過几十天字的蒙童,便決計不會順著如此的筆路存想了。


  圖中筆畫上下倒順,共有八十一筆。石破天練了三十余筆后,覺得腹中饑餓,見石室四角几上擺滿面點茶水,便過去吃喝一陣,到外邊而所中小解了,回來又依著筆路照練。


  石室中燈火明亮,他倦了便倚壁而睡,餓了伸手便取糕餅而食,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,已將第一圖中的八十一筆內功記得純熟,去尋白自在時,已然不在室中。


  石破天微感惊慌,叫道:“爺爺,爺爺!”  奔到第二室中,一眼便見白自在手持木劍,在和一位童顏鶴發的老道斗劍。兩人劍法似乎都甚鈍拙,但雙劍上發出嗤嗤聲響,乃是各以上乘內力注入了劍招之中。只听得呼一聲大響,白自在手中木劍脫手飛出,那老道手中的木劍卻也斷為兩截。兩人同時退開兩步。


  那老道微微一笑,說道:“威德先生,你天授神力,老道甘拜下風。然而咱們比的是劍法,可不是比內力。”  白自在道:“愚茶道長,你劍法比我高明,我是佩服的。但這是你武當派世傳的武學,卻不是石壁上劍法的本意。”  愚茶道人斂起笑容,點了點頭,道:“依你說卻是如何?”  白自在道:“這一句‘吳鉤霜雪明’這個‘明’字,大有道理……”  


  石破天走到白自在身畔,說道:“爺爺,咱們回去了,好不好?”  白自在奇道:“你說什么?”  石破天道:“這里龍島主說,嗅們什么時候想走,隨時可以离去。海灘邊有許多船只,咱們可以走了。”  白自在怒道:“胡說八道!為什么這樣心急?”  


  石破天見他發怒,心下有些害怕,道:“婆婆在那邊等你呢,她說只等到三月初八。倘若三月初八還不見你回去,她便要投海自盡。”  白自在一怔,道:“三月初八?咱們是腊月初八到的,還只過了兩三天,日子挺長著呢,又怕什么?慢慢再回去好了。”  


  石破天挂念著阿繡,回想到那日她站在海灘之上送別,神色憂愁,情切關心,恨不得插翅便飛了回去,但見白自在全心全意沉浸在這石壁的武學之中,實無絲毫去意,總不能舍他自回,當下不敢再說,信步走到第三座石室之中。


  一踏進石室,便覺風聲勁急,卻是三個勁裝老者展開輕功,正在迅速异常的奔行。這三人奔得快极,只帶得滿室生風。三人腳下追逐奔跑,口中卻在不停說話,而語气甚是平靜,足見內功修為都是甚高,竟不因疾馳而令呼吸急促。


  只听第一個老者道:“這一首‘俠客行’乃大詩人李白所作。但李白是詩仙,卻不是劍仙,何以短短一首二十四句的詩中,卻含有武學至理?”  第二人道:“創制這套武功的才是一位震古爍今、不可企及的武學大宗師。他老人家只是借用了李白這首詩,來抒寫他的神奇武功。咱們不可太鑽牛角尖,拘泥于李白這首‘俠客行’的詩意。”  第三人道:“紀兄之言雖极有理,但這名‘銀鞍照白馬’,若是离開了李白的詩意,便不可索解。”  第一個老者道:“是啊。不但如此,我以為還得和第四室中那句‘颯沓如流星’連在一起,方為正解。解釋詩文固不可斷章取義,咱們研討武學,也不能斷章取義才是。”  


  石破天暗自奇怪,他三人商討武功,為何不坐下來慢慢談論,卻如此足不停步的你追我赶?但片刻之間便即明白了。只听那第二個老者道:“你既自負于這兩句詩所悟比我為多,為何用到輕功之上,卻也不過爾爾,始終追我不上?”  第一個老者笑道:“難道你又追得我上了?”  只見三人越奔越急,衣襟帶風,連成了一個圓圈,但三人相互間距离始終不變,顯是三人功力相若,誰也不能稍有超越。


  石破天看了一會,轉頭去看壁上所刻圖形,見畫的是一匹駿馬,昂首奔行,腳下云气彌漫,便如是在天空飛行一般。他照著先前法子,依著那馬的去勢存想,內息卻毫無動靜,心想:“這幅圖中的功夫,和第一二室中的又自不同。”  


  再細看馬足下的云气,只見一團團云霧似乎在不斷向前推涌,直如意欲破壁飛出,他看得片刻,內息翻涌,不由自主的拔足便奔。他繞了一個圈子,向石壁上的云气瞧了一眼,內息推動,又繞了一個圈,只是他沒學過輕功,足步踉蹌,姿式歪歪斜斜的十分拙劣,奔行又遠不如那三個老者迅速。三個老者每繞七八個圈子,他才繞了一個圈子。


  耳邊廂隱隱听得三個老者出言譏嘲:“那里來的少年,竟也來學咱們一般奔跑?哈哈,這算什么樣子?”  “這般的輕功,居然也想來鑽研石壁上的武功?嘿嘿!”  “人家醉八仙的醉步,那也是自有規范的高明武功,這個小兄弟的醉九仙,可太也滑稽了。”  


  石破天面紅過耳,停下步來,但向石壁看了一會,不由自主的又奔跑起來。轉了八九個圈子之后,全神貫注的記憶壁上云气,那三個老者的譏笑已一句也听不進耳中了。


  也不知奔了多少圈子,待得將一團團云气的形狀記在心里,停下步來,那三個老者已不知去向,身邊卻另有四人,手持兵刃,模仿壁上飛馬的姿式,正在互相擊刺。


  這四人出劍狠辣,口中都是念念有詞,誦讀石壁上的口訣注解。一人道:“銀光燦爛,鞍自平穩。”  另一人道:“‘照’者居高而臨下,‘白’則皎洁而淵深。”  又一人道:“天馬行空,瞬息万里。”  第四人道:“李商隱文:‘手為天馬,心為國圖。’韻府:‘道家以手為天馬’,原來天馬是手,并非真的是馬。”  


  石破天心想:“這些口訣甚是深奧,我是弄不明白的。他們在這里練劍,少則十年,多則三十年。我怎能等這么久?反正沒時候多待,隨便瞧瞧,也就是了。”  


  當下走到第四室中,壁上繪的是‘颯沓如流星’那一句的圖譜,他自去參悟修習。


  “俠客行”  一詩共二十四句,即有二十四間石室圖解。他游行諸室,不識壁上文字,只從圖畫中去修習內功武術。那第五句‘十步殺一人’,第十句‘脫劍膝前橫’,第十七句‘救趙揮金錘’,每一句都是一套劍法。第六句‘千里不留行’,第七句‘事了拂衣去’,第八句‘深藏身与名’,每一句都是一套輕身功夫;第九句‘閒過信陵飲’,第十四句‘五岳倒為輕’,第十六句‘縱死俠骨香’,則各是一套拳掌之法。第十三句‘三杯吐言諾’,第十八句‘意气素霓生’,第二十句‘烜赫大梁城’,則是吐納呼吸的內功。


  他有時學得极快,一天內學了兩三套,有時卻連續十七八天都未學全一套。一經潛心武學,渾忘了時光流轉,也不知過了多少日子,終于修畢了二十三間石室中壁上的圖譜。


  他每學完一幅圖譜,心神宁靜下來,便去催促白自在回去。但白自在對石壁上武學所知漸多,越來越是沉迷,一見石破天過來催請,便即破口大罵,說他扰亂心神,耽誤了鑽研功夫,到后來更是揮拳便打,不許他近身說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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