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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 自大成狂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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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 石破天縮手回頭,瞧著史婆婆,只听她道:“這雪山派掌門之位,言明全憑武功而決,算是你奪到了。不過我見老混蛋當了掌門人,狂妄自大,威風不可一世,我倒也想當當掌門人,過一過癮。孩儿,你將這掌門之位讓給我吧!”  石破天愕然道:“我……我讓給你?”  


  史婆婆此舉全是愛惜他与阿繡的一片至情厚意,不愿他去俠客島送了性命。她自己風燭殘年,多活几年,少活几年,也沒什么分別,至于石破天在長樂幫中已接過銅牌之事,她卻一無所知,當下怒道:“怎么?你不肯嗎?那么咱們就比划比划,憑武功而定掌門。”  石破天見她發怒,不敢再說,又想起無意之中竟然開了口,忙道:“是,是!”  躬身退開。史婆婆哈哈一笑,說道:“我當雪山派的掌門,有誰不服?”  


  眾人面面相覷,均想這變故來得奇怪之极,但仍是誰也不發一言。


  史婆婆踏步上前,從張三手中接過兩塊銅牌,說道:“雪山派新任掌門人白門史氏,多謝貴島奉邀,定當于期前赶到便是。”  


  張三哈哈一笑,說道:“白老夫人,銅牌雖然是你親手接了,但若威德先生待會跟你比武,又搶了過去,你這掌門人還是做不成吧?好吧,你夫婦待會再決胜敗,那一位武功高強,便是雪山派掌門人。”  和李四相視一笑,轉身出了大門。


  倏忽之間,只听得兩人大笑之聲已在十余丈外。


  史婆婆居中往太師椅上一坐,冷冷的道:“將這些人身上的銬鐐都給打開了。”  


  梁自進道:“你憑什么發施號令?雪山派掌門大位,豈能如此儿戲的私相授受?”  成自學、齊自勉同聲附和:“你使刀不使劍,并非雪山派家數,怎能為本派掌門?”  


  當張三、李四站在廳中之時,各人想的均是如何盡早送走這兩個煞星,只盼有人出頭答應赴俠客島送死,免了眾人的大劫。但二人一去,各人噩運已過,便即想到自己犯了叛逆重罪,真由史婆婆來做掌門人,她定要追究報复,那可是性命攸關、非同小可之事。登時大廳之上許多人都鼓噪起來。


  史婆婆道:“好吧,你們不服我做掌門,那也無妨。”  雙手拿著那兩塊銅牌,叮叮當當的敲得直響,說道:“那一個想做掌門,想去俠客島喝腊八粥,盡管來拿銅牌好了。剛才那胖子說過,銅牌雖是我接的,雪山派掌門人之位,仍可再憑武功而定。”  目光向成自學、齊自勉、梁自進各人臉上逐一掃去。各人都轉過了頭,不敢和她目光相触。


  封万里道:“啟稟師娘:大伙儿犯上作亂,忤逆了師父,實是罪該万死,但其中卻實有不得已的苦衷。”  說著雙膝跪地,連連磕頭,說道:“師娘來做本派掌門,那是再好不過。師娘要殺弟子,弟子甘愿領死,但請師娘赦了旁人之罪,以安眾人之心,免得本派之中再起自相殘殺的大禍。”  


  史婆婆道:“你師父脾气不好,我豈有不知?他斷你一臂,就是大大不該。到底此事如何而起,你且說來听听。”  


  封万里又磕了兩個頭,說道:“自從師娘和白師哥、眾師弟下山之后,師父每日里都大發脾气。本門弟子受他老人家打罵,那是小事,大家受師門重恩,又怎敢生什么怨言?半個月前,忽有兩個老人前來拜訪師父,乃是兩兄弟。一個叫丁不三,一個叫丁不四。”  


  史婆婆吃了一惊,道:“丁不四……丁不四?這家伙到凌霄城來干什么?”  


  封万里道:“這兩個老儿到凌霄城后,便和師父在書房中密談,說的是什么話,弟子們都不得知,只知道這兩個老家伙得罪了師父,三個人大聲爭吵起來。徒儿們心想師父何等身份,豈能親自出手料理這兩個來歷不明之輩,是以都守在書房之外。只待師父有命,便沖進去將這兩個老家伙攆了出去。但听得師父十分生气,和那丁不四對罵,說什么‘碧螺山’、‘紫煙島’,又提到一個女子的名字,叫什么‘小翠’的。”  


  史婆婆哼的一聲,臉色一沉,但想眾徒儿不知自己的閨名叫做小翠,說穿了反而不美,只問:“后來怎樣?”  


  封万里道:“后來也不知如何動上了手,只听得書房中掌風呼呼大作,大伙儿沒奉師父號令,也不敢進去。過了一會,牆壁一塊一塊的震了下來,我們才見到師父是在和丁不四動手,那丁不三卻是袖手旁觀。兩人掌風激蕩,將書房的四堵牆壁都震坍了。斗了一會,丁不四終究不敵師父的神勇,給師父一拳打在胸口,吐了几口鮮血。”  史婆婆“啊”  的一聲。


  封万里續道:“師父跟著又是一掌拍去,那丁不三出手攔住,說道:‘胜敗既分,還打什么?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?’扶著丁不四,兩個人就此出了凌霄城。”  


  史婆婆點頭道:“他們走了?以后有沒有再來?”  


  封万里道:“這兩個老儿沒再來過,但師父卻從此神智有些失常,整日只是哈哈大笑,自言自語:‘丁不四這老賊以前就是我手下敗將,這一次總輸得服了吧?他說小翠曾隨他到過碧螺山上……’”  史婆婆怒喝:“胡說,那有此事?”  封万里道:“是,是,師父也說:‘胡說,那有此事?這老賊明明騙人,小翠憑什么到他的碧螺山去?不過……別要听信了他的花言巧語,一時拿不定主意……’”  史婆婆臉色鐵青,喝道:“老混蛋胡說八道,那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?”  封万里不明其意,只得順口道:“是,是!”  


  史婆婆又問:“老混蛋又說了些什么?”  封万里道:“你老人家問的是師父?”  史婆婆道:“自然是了。”  封万里道:“師父從此心事重重,老是說:‘她去了碧螺山沒有?一定沒去。可是她一個人浪蕩江湖,寂寞無聊之際,過去聊聊天,那也難說得很,難說很很。說不定舊情未忘,藕斷絲連。’”  


  史婆婆又哼了一聲,罵道:“放屁!”  


  封万里跪在地下,神色甚是尷尬,倘若應一聲“是”  ,便承認師父的話是“放屁”  。


  史婆婆道:“你站起來再說,后來又怎樣?”  


  封万里磕了個頭,道:“多謝師娘。”  站起身來,說道:“又過了兩天,師父忽然不住的高聲大笑,見了人便問:‘你說普天之下,誰的武功最高?’大伙儿總答:‘自然是咱們雪山派掌門人最高。’瞧師父的神情,和往日實在大不相同。他有時又問:‘我的武功怎樣高法?’大伙儿總答:‘掌門人內力既獨步天下,劍法更是當世無敵,其實掌門人根本不必用劍,便已打遍天下無敵手了。’他听我們這樣回答,便笑笑不作聲,顯得很是高興。這天他在院子中撞到陸師弟,問他:‘我的武功和少林派的普法大師相比,到底誰高?’陸師弟如何回答,我們都沒听見,只是后來見到他腦袋被師父一掌打得稀爛,死在當地。”  


  史婆婆歎了口气,神色黯然,說道:“阿陸這孩子本來就是戇頭戇腦的,卻又怎知是你師父下的手?”  


  封万里道:“我們見陸師弟死得很慘,只道凌霄城中有敵入侵,忙去稟告師父。那知師父卻哈哈大笑,說道:‘該死,死得好!我問他,我和少林派普法大師二人,到底武功誰高?這小子說道,自從少林派掌門人妙諦大師死在俠客島上之后,听說少林寺中以普法大師武功居首。這話是不錯的,可是他跟著便胡說八道了,說什么本派功夫長于劍招變幻,少林武功卻是博大精深,七十二門絕技俱有高深造詣。以劍法而言,本派胜于少林,以總的武功來說,少林開派千余年,能人輩出,或許會較本派所得為多。’”  


  史婆婆道:“這么回答很不錯啊,阿陸這孩子,几時學得口齒這般伶俐了?就算以劍法而論,雪山劍法也不見得便在人家達摩劍法之上。嗯,那老混蛋又怎樣說?”  


  封万里道:“師娘斥罵師父,弟子不敢接口。”  史婆婆怒道:“這會儿你倒又尊敬起師父來啦!哼,我沒上凌霄城之時,怎么又敢勾結叛徒,忤逆師父?”  封万里雙膝跪地,磕頭道:“弟子罪該万死。”  


  史婆婆道:“哼,老混蛋門下,個個都是万字排行,人人都有個挺會臭美的好字眼,依我說,個個罪該万死,都該叫作万死才是,封万死、白万死、耿万死、王万死、柯万死、呼延万死、花万死……”  她每說一個名字,眼光便逐一射向眾弟子臉上。耿万鐘、王万仞等內心有愧,都低下頭去。史婆婆喝道:“起來,后來你師父又怎樣說?”  


  封万里道:“是!”  站起身來,續道:“師父說道:‘這小子說本派和少林派武功各有千秋,便是說我和普法這禿驢難分上下了,該死,該死!我威德先生白自在不但武功天下無雙,而且上下五千年,縱橫數万里,古往今來,沒一個及得上我。’”  


  史婆婆罵道:“呸,大言不慚。”  


  封万里道:“我們看師父說這些話時,神智已有點儿失常,作不得真的。好在這里都是自己人,否則傳了出去,只怕給別派武師們當作笑柄。當時大伙儿面面相覷,誰都不敢說什么。師父怒道:‘你們都是啞巴么?為什么不說話?我的話不對,是不是?’他指著蘇師弟問道:‘万虹,你說師父的話對不對?’蘇師弟只得答道:‘師父的話,當然是對的。’師父怒道:‘對就是對,錯就是錯,有什么當然不當然的。我問你,師父的武功高到怎樣?’蘇師弟戰戰兢兢的道:‘師父的功深不可測,古往今來,唯師父一人而已。本派的武功全在師父一人手中發揚光大。’師父卻又大發脾气,喝道‘依你這么說,我的功夫都是從前人手中學來的了?你錯了,壓根儿錯了。雪山派功夫,是我自己獨創的。什么祖師爺爺開創雪山派,都是騙人的鬼話。祖師爺傳下來的劍譜、拳譜,大家都見過了,有沒有我的武功高明?’蘇師弟只得道:‘恐怕不及師父高明。’”  


  史婆婆歎道:“你師父狂妄自大的性子由來已久,他自三十歲上當了本派掌門,此后一直沒遇上胜過他的對手,便自以為武功天下第一,說到少林、武當這些名門大派之時,他總是不以為然,說是浪得虛名,何足道哉。想不到這狂妄自大的性子越來越厲害,竟連創派祖師爺也不瞧在眼里了。万虹這孩子憑地沒骨气,為了附和師父,連祖師爺也敢誹謗?”  


  封万里道:“師娘,你再也想不到,師父一听此言,手起一掌,便將蘇師弟擊出數丈之外,登時便取了他的性命,罵道:‘不及便是不及,有什么恐怕不恐怕的?’”  


  史婆婆喝道:“胡說八道,老混蛋就算再胡涂十倍,也不至于為了‘恐怕’二字,便殺了他心愛的弟子!”  


  封万里道:“師娘明鑒:師父他老人家平日待大伙儿恩重如山,弟子說什么也不敢捏造謠言。這件事有二十余人親眼目睹,師娘一問便知。”  


  史婆婆目光射到其余留在凌霄城的長門弟子臉上,這些人齊聲說道:“當時情形确是這樣,封師哥并無虛言。”  史婆婆連連搖頭歎气,說道:“這樣的事怎能教人相信?那不是發瘋么?”  封万里道:“師父他老人家确是有了病,神智不大清楚。”  史婆婆道:“那你們就該延醫給他診治才是啊。”  


  封万里道:“弟子等當時也就這么想,只是不敢自專,和几位師叔商議了,請了城里最高明的南大夫和戴大夫兩位給師父看脈。師父一見到,就問他們來干什么。兩位大夫不敢直言,只說听說師父飲食有些違和,他們在城中久蒙師父照顧,一來感激,二來關切,特來探望。師父即說自己沒有病,反問他們:‘可知道古往今來,武功最高強的是誰?’南大夫道:‘小人于武學一道,一竅不通,在威德先生面前談論,豈不是孔夫子門前讀孝經,魯班門前弄大斧?’師父哈哈一笑,說道:‘班門弄斧,那也不妨。你倒說來听听。’南大夫道:‘向來只听說少林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,達摩祖師一葦渡江,開創少林一派,想必是古往今來武功最高之人了。’”  


  史婆婆點頭道:“這南大夫說得很得体啊。”  


  封万里道:“可是師父一听之下,卻大大不快,怒道:‘那達摩是西域天竺之人,乃是蠻夷戎狄之類,你把一個胡人說得如此厲害,豈不是滅了我堂堂中華的威風?’南大夫甚是惶恐,道:‘是,是,小人知罪了。’我師父又問那戴大夫,要他來說。戴大夫眼見南大夫碰了個大釘子,如何敢提少林派,便道:‘听說武當派創派祖師張三丰武術通神,所創的內家拳掌尤在少林派之上。依小人之見,達摩祖師乃是胡人,殊不足道,張三丰祖師才算得是古往今來武林中的第一人。’”  


  史婆婆道:“少林、武當兩大門派,武功各有千秋,不能說武當便胜過了少林。但張三丰祖師是數百年來武林中震爍古今的大宗師,那是絕無疑義之事。”  


  封万里道:“師父本是坐在椅上,听了這番話后,霍地站起,說道:‘你說張三丰所創的內家拳掌了不起?在我眼中瞧來,卻也稀松平常。以他武當長拳而論,這一招虛中有實,我只須這么拆,這么打,便即破了。又如太极拳的‘野馬分鬃’,我只須這里一勾,那里一腳踢去,立時便叫他倒在地下。他武當派的太极劍,更怎是我雪山派劍法的對手?’師父一面說,一面比划,掌風呼呼,只嚇得兩名大夫面無人色。我們眾弟子在門外瞧著,誰也不敢進去勸解。師父連比了數十招,問道:‘我這些武功,比之禿驢達摩、牛鼻子張三丰,卻又如何?’南大夫只道:‘這個……這個……’戴大夫卻道:‘咱二人只會醫病,不會武功。威德先生既如此說,說不定你老先生的武功,比達摩和張三丰還厲害些。’”  


  史婆婆罵道:“不要臉!”  也不知這三個字是罵戴大夫,還是罵白自在。


  封万里道:“師父當即怒罵:‘我比划了這几十招,你還是信不過我的話,‘說不定’三字,當真是欺人太甚!’提起手掌,登時將兩個大夫擊斃在房中。”  


  史婆婆听了這番言語,不由得冷了半截,眼見雪山派門下個個有不以為然之色,儿子白万劍含羞帶愧,垂下了頭,心想:“本派門規第三條,不得傷害不會武功之人;第四條,不得傷害無辜。老混蛋濫殺本門弟子,已令眾人大為不滿,再殺這兩個大夫,更是大犯門規,如何能再做本派掌門?”  


  只听封万里又道:“師父當下開門出房,見我們神色有异,便道:‘你們古古怪怪的瞧著我干么?哼,心里在罵我坏了門規,是不是?雪山派的門規是誰定的?是天上掉下來的,還是凡人定出來的?既是由人所定,為什么便更改不得?制訂這十條門規的祖師爺倘若今日還不死,一樣斗我不過,給我將掌門人搶了過來,照樣要他听我號令!’他指著燕師弟鼻子說道:‘老七,你倒說說看,古往今來,誰的武功最高?” 


  燕師弟性子十分倔強,說道:‘弟子不知道!’    師父大怒,提高了聲音又問:‘為什么不知道?’    燕師弟道:‘師父沒教過,因此不知道。’    師父道:‘好,我現今教你:雪山派掌門人威德先生白自在,是古往今來劍法第一、拳腳第一、內功第一、暗器第一的大英雄,大豪杰,大俠士,大宗師!你且念一遍來我听。’    燕師弟道:‘弟子笨得很,記不住這么一連串的話!’師父提起手掌,怒喝:‘你念是不念?’    燕師弟悻悻的道:‘弟子照念便是。雪山派掌門人威德先生白老爺子自己說,他是古往今來劍法第一……’    師父不等他念完,便已一掌擊在他的腦門,喝道:‘你加上‘自己說’三字,那是什么用意?你當我沒听見嗎?’    燕師弟給他這么一掌,自是腦漿迸裂而死。余下眾人便有天大的膽子,也只得順著師父之意,一個個念道:‘雪山派掌門人威德先生白老爺子,是古往今來劍法第一、拳腳第一、內功第一、暗器第一、的大英雄,大豪杰,大俠士,大宗師!’    要念得一字不錯,師父才放我們走。”  


  “這樣一來,人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。第二日,我們替三個師弟和兩位大夫大殮出殯,師父卻又來大鬧靈堂,把五個死者的靈位都踢翻了。杜師弟大著膽子上前相勸,師父順手抄起一塊靈牌,將他的一條腿生生削了下來。這天晚上,便有七名師兄弟不別而行。大伙儿眼見雪山派已成瓦解冰消的局面,人人自危,都覺師父的手掌隨時都會拍到自己的天靈蓋上,迫不得已,這才商議定當,偷偷在師父的飲食中下了迷藥,將他老人家迷倒,在手足加了銬鐐。我們此舉犯上作亂,原是罪孽重大之极,今后如何處置,任憑師娘作主。”  他說完后,向史婆婆一躬身,退入人叢。


  史婆婆呆了半晌,想起丈夫一世英雄,臨到老來竟如此昏庸胡涂,不由得眼圈儿紅了,淚水便欲奪眶而出,顫聲問道:“万里的言語之中,可有什么夸張過火、不盡不實之處?”  問了這句話,淚水已涔涔而下。


  眾人都不說話。隔了良久,成自學才道:“師嫂,實情确是如此。我們若再騙你,豈不是罪上加罪?”  


  史婆婆厲聲道:“就算你掌門師兄神智昏迷,濫殺無辜,你們聯手將他廢了,那如何連万劍等一干人從中原歸來,你們竟也暗算加害?為休要將長門弟子盡皆除滅,下這斬草除根的毒手?”  


  齊自勉道:“小弟并不贊成加害掌門師哥和長門弟子,以此与廖師弟激烈爭辯,為此還廝殺動手。師嫂想必也已听到見到。”  


  史婆婆抬頭出神,淚水不絕從臉頰流下,長長歎了口气,說道:“這叫做一不做,二不休,事已如此,須怪大家不得。”  


  廖自礪自被白万劍砍斷一腿后,傷口血流如注,這人也真硬气,竟是一聲不哼,自點穴道止血,勉力撕下衣襟包扎傷處。他的親傳弟子畏禍,卻無一人過來相救。


  史婆婆先前听他力主殺害白自在与長門弟子,對他好生痛恨,但听得封万里陳述情由之后,才明白禍變之起,實是發端于自己丈夫,不由得心腸頓軟,向四支的眾弟子喝道:“你們這些畜生,眼見自己師父身受重傷,竟會袖手旁觀,還算得是人么?”  


  四支的群弟子這才搶將過去,爭著替廖自礪包扎斷腿。其余眾人心頭也都落下了一塊大石,均想:“她連廖自礪也都饒了,我們的罪名更輕,當無大礙。”  當下有人取過鑰匙,將耿万鐘、王万仞、汪万翼、花万紫等人的銬鐐都打開了。


  史婆婆道:“掌門人一時神智失常,行為不當,你們該得設法勸諫才是,卻干下了這等犯上作亂的大事,終究是大違門規。此事如何了結,我也拿不出主意。咱們第一步,只有將掌門人放了出來,和他商議商議。”  


  眾人一听,無不臉色大變,均想:“這凶神惡煞身脫牢籠,大伙儿那里還有命在?”  各人你瞧瞧我,我瞧瞧你,誰也不敢作聲。


  史婆婆怒道:“怎么?你們要將他關一輩子嗎?你們作的惡還嫌不夠?”  


  成自學道:“師嫂,眼下雪山派的掌門人是你,須不是白師哥。白師哥當然是要放的,但總得先設法治好他的病,否則……否則……”  史婆婆厲聲道:“否則怎樣?”  成自學道:“小弟無顏再見白師哥之面,這就告辭。”  說著深深一揖。齊自勉、梁自進也道:“師嫂若是寬洪大量,饒了大伙儿,我們這就下山,終身不敢再踏進凌霄城一步。”  


  史婆婆心想:“這些人怕老混蛋出來后和他們算帳,那也是情理之常。大伙儿倘若一哄而散,凌霄城只剩下一座空城還成什么雪山派?”  便道:“好!那也不必忙在一時,我先瞧瞧他去,若無妥善的法子,決不輕易放他便是。”  


  成自學、齊自勉、梁自進相互瞧了一眼,均想:“你夫妻情深,自是偏向著他。好在兩條腿生在我們身上,你真要放這老瘋子,我們難道不會逃嗎?”  


  史婆婆道:“劍儿,阿繡!”  再向石破天道:“億刀,你們三個都跟我來。”  又向成自學等三人道:“請三位師弟帶路,也好在牢外听我和他說話,免得大家放心不下。說不定我和他定下什么陰謀,將你們一网打盡呢。”  


  成自學道:“小弟豈敢如此多心?”  他話是這么說,畢竟這件事生死攸關,還是和齊自勉、梁自進一齊跟出。廖自礪向本支一名精靈弟子努了努嘴。那人會意,也跟在后面。


  一行人穿廳過廊,行了好一會,到了石破天先前被禁之所。成自學走到囚禁那老者的所在,說道:“就在這里!一切請掌門人多多擔代。”  


  石破天先前在大廳上听眾人說話,已猜想石牢中的老者便是白自在,果然所料不錯。


  成自學從身邊取出鑰匙,去開石牢之門,那知一轉之下,鐵鎖早已被人打開。他“咦”  的一聲,只嚇得面無人色,心想:“鐵鎖已開,老瘋子已經出來了。”  雙手發抖,竟是不敢去推石門。


  史婆婆用力一推,石門應手而開。成自學、齊自勉、梁自進三人不約而同的退出數步。只見石室中空無一人,成自學叫道:“糟啦,糟啦!給他……給他逃了!”  一言出口,立即想起這只是石牢的外間,要再開一道門才是牢房的所在。他右手發抖,提著的一串鑰匙叮當作響,便是不敢去開第二道石門。


  石破天本想跟他說:“這扇門也早給我開了鎖。”  但想自己在裝啞巴,總是以少說話為妙,便不作聲。


  史婆婆搶過鑰匙,插入匙孔中一轉,發覺這道石門也已打開,只道丈夫确已脫身而出,不由得反增了几分憂慮:“他腦子有病,若是逃出凌霄城去,不知在江湖上要闖出多大的禍來。”  推門之時,一雙手也不禁發抖。


  石門只推開數寸,便听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哈哈大笑。


  眾人都吁了一口气,如釋重負。只听得白自在狂笑一陣,大聲道:“什么少林派、武當派,這些門派的功夫又有屁用?從今儿起,武林之中,人人都須改學雪山派武功,其他任何門派,一概都要取消。大家听見了沒有?普天之下,做官的以皇帝為尊,讀書人以孔夫子為尊,說到刀劍拳腳,便是我威德先生白自在為尊。哪一個不服,我便把他腦袋揪下來。”  


  史婆婆又將門推開數寸,在黯淡的微光之中,只見丈夫手足被銬,全身繞了鐵鏈,縛在兩根巨大的石柱之間,不禁心中一酸。


  白自在乍見妻子,呆了一呆,隨即笑道:“很好,很好!你回來啦。現下武林中人人奉我為尊,雪山派君臨天下,其他各家各派,一概取消。婆婆,你瞧好是不好?”  


  史婆婆冷冷的道:“好得很啊!但不知為何各家各派都要一概取消。”  


  白自在笑道:“你的腦筋又轉不過來了。雪山派武功最高,各家各派誰也比不上,自然非取消不可了。”  


  史婆婆將阿繡拉到身前,道:“你瞧,是誰回來了?”  她知丈夫最疼愛這個小孫女,此次神智失常,便因阿繡墜崖而起,盼他見到孫女儿后,心中一喜歡,這失心瘋的毛病便得痊愈。阿繡叫道:“爺爺,我回來啦,我沒死,我掉在山谷底的雪里,幸得婆婆救了上來。”  


  白自在向她瞧了一眼,說道:“很好,你是阿繡。你沒有死,爺爺歡喜得很。阿繡,乖寶,你可知當今之世,誰的武功最高?誰是武林至尊?”  阿繡低聲道:“是爺爺!”  白自在哈哈大笑,說道:“阿繡真乖!”  


  白万劍搶上兩步,說道:“爹爹,孩儿來得遲了,累得爹爹為小人所欺。讓孩儿替你開鎖。”  成自學等在門外登時臉如土色,只待白万劍上前開鎖,大伙儿立則轉身便逃。


  卻听白自在喝道:“走開!誰要你來開鎖?這些足銬手鐐,在你爹爹眼中,便如朽木爛泥一般,我只須輕輕一掙便掙脫了。我只是不愛掙,自愿在這里閉目養神而已。我白自在縱橫天下,便數千數万人一起過來,也傷不了你爹爹的一根毫毛,又怎有人能鎖得住我?”  


  白万劍道:“是,爹爹天下無敵,當然沒人能奈何得了爹爹。此刻母親和阿繡歸來,大家很是歡喜,便請爹爹同到堂上,喝几杯團圓酒。”  說著拿起鑰匙,便要去開他手銬。


  白自在怒道:“我叫你走開,你便走開!我手腳步上戴了這些玩意儿,很是有趣,你難道以為我自己弄不掉么?快走!”  


  這“快走”  二字喝得甚響,白万劍吃了一惊,當的一聲,將一串鑰匙掉在地下,退了兩步。他知父親以顏面攸關,不許旁人助他脫難,是以假作失惊,掉了鑰匙。


  成自學等本在外間竊听,听得白自在這么一聲大喝,忍不住都在門邊探頭探腦的窺看。


  白自在喝道:“你們見了我,為什么不請安?那一個是當世第一的大英雄、大豪杰?”  


  成自學尋思:“他此刻被縛在石柱上,自亦不必怕他,但師嫂終究會放了他,不如及早討好于他,免惹日后殺身之禍。”  便躬身道:“雪山派掌門人白老爺子,是古往今來劍法第一、拳腳第一、內功第一、暗器第一的大英雄,大豪杰,大俠士,大宗師。”  梁自進忙接著道:“白老爺子既為雪山派掌門,什么少林、武當、峨嵋、青城,任意門派都應取消。普天之下,唯白老爺子一人獨尊。”  齊自勉和四支的那弟子跟著也說了不少諂諛之言。


  白自在洋洋自得,點頭微笑。


  史婆婆大感羞慚,心想:“這老儿說他發瘋,卻又未必。他見到我和劍儿、阿繡,一個個都認得清清楚楚,只是狂妄自大,到了難以救藥的地步,這便如何是好?”  


  白自在突然抬起頭來,問史婆婆道:“丁家老四前几日到來,向我自嗚得意,說你到了碧螺山去看他,跟他在一起盤桓了數日,可有此事?”  


  史婆婆怒道:“你又沒真的發了瘋,怎地相信這家伙的胡說八道?”  阿繡道:“爺爺,那丁不四确是想逼奶奶到他碧螺山去,他乘人之危,奶奶宁可投江自盡,也不肯去。”  


  白自在微笑說道:“很好,很好,我白自在的夫人,怎能受人之辱?后來怎樣?”  阿繡道:“后來,后來……”  手指石破天道:“幸虧這位大哥出手相助,才將丁不四赶跑了。”  


  白自在向石破天斜睨一眼,石牢中沒甚光亮,沒認出他是石中玉,但知他便是适才想來救自己出去的少年,心中微有好感,點頭道:“這小子的功夫還算可以。雖然和我相比還差著這么一大截儿,但要赶跑丁不四,倒也夠了。”  


  史婆婆忍無可忍,大聲道:“你吹什么大气?什么雪山派天下第一,當真是胡說八道。這孩儿是我徒儿,是我一手親傳的弟子,我的徒儿比你的徒儿功夫就強得多。”  


  白自在哈哈大笑,說道:“荒唐,荒唐!你有什么本領能胜得過我的?”  


  史婆婆道:“劍儿是你調教的徒儿,你這許多徒弟之中,劍儿的武功最強,是不是?劍儿,你向你師父說,是我的徒儿強,還是他的徒儿強?”  


  白万劍道:“這個……這個……”  他在父親積威之下,不敢直說拂逆他心意的言語。


  白自在笑道:“你的徒儿,豈能是我徒儿的對手?劍儿,你娘這可不是胡說八道嗎?”  


  白万劍是個直性漢子,贏便是贏,輸便是輸,既曾敗在石破天手底,豈能不認?說道:“孩儿無能,适才和這小子動手過招,确是敵他不過。”  


  白自在陡然跳起,將全身鐵鏈扯得嗆啷直響,叫道:“反了,反了!那有此事?”  


  史婆婆和他做了几十年夫妻,對他心思此刻已明白了十之八九,尋思:“老混蛋自以為武功天下無敵,在凌霄城中自大稱王,給丁不四一激之后,就此半瘋不瘋。常言道:心病還須心藥醫。教他遇上個強過他的對手,挫折一下他的狂气,說不定這瘋病倒可治好了。只可惜張三、李四已去,否則請他二人來治治這瘋病,倒是一劑對症良藥。不得已求其次,我這徒儿武功雖然不高,內力卻遠在老混蛋之上,何不激他一激?”  便道:“什么古往今來武功第一、內力第一,當真不怕羞。單以內力而論,我這徒儿便胜于你多多。”  


  白自在仰天狂笑,說道:“便是達摩和張三丰复生,也不是白老爺子的對手。這個乳臭未干的黃口小儿,只須能有我內力三成,那也足以威震武林了。”  史婆婆冷笑道:“大言不慚,當真令天下人齒冷。你倒和他比拚一下內力試試。”  白自在笑道:“這小子怎配跟我動手?好吧,我只用一只手,便翻他三個筋斗。”  


  史婆婆知道丈夫武功了得,當真比試,只怕他傷了石破天性命,他能說這一句話,正是求之不得,便道:“這少年是我的徒儿,又是阿繡沒過門的女婿,便是你的孫女婿。你們比只管比,卻是誰也不許真的傷了誰。”  


  白自在笑道:“他想做我孫女婿么?那也得瞧他配不配。好,我不傷他性命便是。”  


  忽听得腳步聲響,一人匆匆來到石牢之外,高聲說道:“啟稟掌門人,長樂幫幫主石破天,會同摩天居士謝煙客,將石清夫婦救了出去,正在大廳上索戰。”  卻是耿万鐘的聲音。


  白自在和史婆婆同聲惊噫,不約而同的道:“摩天居士謝煙客?”  


  石破天得悉石清夫婦無恙,已脫險境,登感寬心,石中玉既然來到,自己這個冒牌貨卻要拆穿了,謝煙客多時不見,想到能和他見面,甚是歡喜。


  史婆婆道:“咱們和長樂幫、謝煙客素無瓜葛,他們來生什么事?是石清夫婦約來的幫手么?”  耿万鐘道:“那石破天好生無禮,說道他看中了咱們的凌霄城,要咱們都……都搬出去讓給他。”  


  白自在怒道:“放他的狗屁!長樂幫是什么東西?石破天又是什么東西?他長樂幫來了多少人?”  


  耿万鐘道:“他們一起只五個人,除了石清夫婦倆、謝煙客和石破天之外,還有一個年輕姑娘,說是丁不三的孫女儿。”  


  石破天听得丁當也到了,不禁眉頭一皺,側眼向阿繡瞧去,只見她一雙妙目正凝視著自己,不由得臉上一紅,轉開了頭,心想:“她叫我冒充石中玉,好救石庄主夫婦的性命,怎么她自己又和石中玉來了?是了,想必她和石中玉放心不下,怕我吃虧,說不定在凌霄城中送了性命,是以冒險前來相救。謝先生當然是為救我而來的了。”  


  白自在道:“區區五人,何足道哉?你有沒跟他們說:凌霄城城主、雪山派掌門人白老爺子,是古往今來劍法第一、拳腳第一、內功第一、暗器第一的大英雄、大豪杰、大俠士、大宗師?”  


  耿万鐘道:“這個……這個……他們既是武林中人,自必久聞師父的威名。”  


  白自在道:“是啊,這可奇了!既知我的威名,怎么又敢到凌霄城來惹事生非?啊,是了!我在這石室中小隱,以避俗事,想必已傳遍了天下。大家都以為白老爺子金盆洗手,不再言武,是以欺上門來啦。嘿嘿!你瞧,你師父這棵大樹一不遮蔭,你們立刻便糟啦。”  


  史婆婆怒道:“你自個儿在這里臭美吧!大伙儿跟我出去瞧瞧。”  說著快步而出。白万劍、成自學等都跟了出去。


  石破天正要跟著出去,忽听得白自在叫道:“你這小子留著,我來教訓教訓你。”  


  石破天停步,轉過身來。阿繡本已走到門邊,關心石破天的安危,也退了回來,她想爺爺半瘋不瘋,和石破天比試內力,只怕下手不分輕重而殺了他,自己功力不濟,危急之際卻無法出手解救,叫道:“奶奶,爺爺真的要跟……跟他比試呢!”  


  史婆婆回過頭來,對白自在道:“你要是傷了我徒儿性命,我這就上碧螺山去,一輩子也不回來了。”  白自在大怒,叫道:“你……你說什么話?”  


  史婆婆更不理睬,揚長出了石牢,反手帶上石門,牢中登時黑漆一團。


  阿繡俯身拾起白自在腳邊的鑰匙,替爺爺打開了足鐐手銬,說道:“爺爺,你就教他几招武功吧。他沒練過多少功夫,本領是很差的。”  


  白自在大樂,笑道:“好,我只須教他几招,他便終身受用不盡。”  


  石破天一听,正合心意,他听白自在不住口的自稱什么‘古往今來拳腳第一’云云,自己當然斗他不過,由‘比划’改為‘教招’,自是求之不得,忙道:“多謝老爺子指點。”  


  白自在笑道:“很好,我教你几招最粗淺的功夫,深一些的,諒你也難以領會。”  


  阿繡退到門邊,推開牢門,石牢中又明亮了起來。石破天陡見白自在站直了身子,几乎比自己高一個頭,神威凜凜,直如天神一般,對他更增敬畏,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。


  白自在笑道:“不用怕,不用怕,爺爺不會傷你。你瞧著,我這么伸手,揪住你的后頸,便摔你一個筋……”  右手一探,果然已揪住了石破天后頸。


  這一下出手既快,方位又奇,石破天如何避得,只覺他手上力道大得出奇,給他一抓之下,身子便欲騰空而起,急忙凝力穩住,右臂揮出,格開他手臂。


  白自在這一下明明已抓住他后頸要穴,豈知運力一提之下,石破天起而复墜,竟沒能將他提起,同時右臂被他一格,只覺臂上酸麻,只得放開了手。他“噫”  的一聲,心想:“這小子的內力果然了得。”  左手探出,又已抓住他胸口,順勢一甩,卻仍是沒能拖動他身子。


  這第二下石破天本已早有提防,存心閃避,可是終究還是被他一出手便即抓住,心下好生佩服,贊道:“老爺子果然了得,這兩下便比丁不四爺爺厲害得多。”  


  白自在本已暗自慚愧,听他說自己比丁不四厲害得多,又高興起來,說道:“丁不四如何是我對手?”  左腳隨著絆去。石破天身子一幌,沒給他絆倒。


  白自在一揪、一抓、一絆,接連三招,號稱‘神倒鬼跌三連環’,實是他生平的得意絕技,那里是什么粗淺功夫了?數十年來,不知有多少成名的英雄好漢曾栽在這三連環之下,那知此刻這三招每一招雖都得手,但碰上石破天渾厚無比的內力,竟是一招也不能奏效。


  那日他和丁氏兄弟會面,听丁不四言道史婆婆曾到碧螺山盤桓數日,又妒又怒,竟至神智失常,今日見到愛妻歸來,得知碧螺山之行全屬虛妄,又見到了阿繡,心中一喜,瘋病已然好了大半,但‘武功天下第一’的念頭,自己一直深信不疑,此刻連環三招居然摔不倒這少年,怒火上升,腦筋又胡涂起來,呼的一掌,向他當胸拍去,竟然使出了三四成力道。


  石破天見掌勢凶猛,左臂橫擋,格了開去。白自在左拳隨即南出,石破天閃身欲避,但白自在這一拳來勢奇妙,砰的一聲,已擊中他的右肩。


  阿繡“啊”  的一聲惊呼。石破天安慰她道:“不用擔心,我也不大痛。”  


  白自在怒道:“好小子,你不痛?再吃我一拳。”  這一拳被石破天伸手格開了。白自在連續四拳,第四拳拳中夾腿,終于踢中石破天的左胯。


  阿繡見他二人越斗越快,白自在發出的拳腳,石破天只能擋架得一小半,倒有一大半都打在他身上,初時十分擔憂,只叫:“爺爺,手下留情!”  但見石破天臉色平和,并無痛楚之狀,又略寬怀。


  白自在在石破天身上連打十余下,初時還記得妻子之言,只使三四成力道,生怕打傷了他,但不論是拳是掌,打在他的身上,石破天都不過身子一幌,便若無其事的承受了去。


  白自在又惊又怒,出手漸重,可是說也奇怪,自己盡管加力,始終無法將對方擊倒。他吼叫連連,終于將全身勁力都使了出來。霎時之間,石牢中拳腳生風,只激得石柱上的鐵鏈叮叮當當響個不停。


  阿繡但覺呼吸為艱,雖已帖身于門背,仍是難以忍受,只得推開牢門,走到外間。她眼見爺爺一拳一掌的打向石破天身上,不忍多看,反手帶上石門,雙手合什,暗暗禱告:“老天爺保佑,別讓他二人這場打斗生出事來,最好是不分胜敗,兩家罷手。”  


  只覺背脊所靠的石門不住搖幌,鐵鏈撞擊之聲愈來愈響,她腦子有些暈眩,倒似足底下的地面也有些搖動了。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,突然之間,石門不再搖幌,鐵鏈聲也已止歇。


  阿繡帖耳門上,石牢中竟半點聲息出無,這一片靜寂,令她比之听到天翻地覆的打斗之聲更是惊恐:“若是爺爺胜了,他定會得意洋洋,哈哈大笑。如是石郎得胜,他定然會推門出來叫我,怎么一點聲音也沒有?難道有人身受重傷?莫非兩人都力竭而死?”  


  她全身發抖,伸手緩緩推開石門,又目緊閉,不敢去看牢中情形,唯恐一睜開眼來,見到有一人尸橫就地,甚至是兩人都嘔血身亡。又隔了好一會,這才眼睜一線,只見白自在和石破天二人都坐在地下,白自在又目緊閉,石破天卻是臉露微笑的向著自己。


  阿繡“哦”  的一聲,長吁了口气,睜大雙眼,看清楚石破天伸出右掌,按在白自在的后心,原來是在助他運气療傷。阿繡道:“爺爺……受了傷?”  石破天道:“沒有受傷。他一口气轉不過來,一會儿就好了!”  阿繡右手撫胸,說道:“謝天謝……”  


  突然之間,白自在一躍而起,喝道:“什么一口气轉不過來?我……我這口气可不是轉過來了么?”  伸掌又要向石破天頭頂擊落,猛覺一雙手掌疼痛難當,提掌看時,但見雙掌已腫成兩個圓球相似,紅得几乎成了紫色,這一掌若是打在石破天身上,只怕自己的手掌非先破裂不可。


  他一怔之下,已明其理,原來眼前這小子內力之強,實是匪夷所思,自憶數十招拳掌招呼在他身上,都給他內力反彈出來,每一拳每一掌如都擊在石牆之上,對方未曾受傷,自己的手掌卻抵受不住了,跟著覺得雙腳隱隱作痛,便如有數千万要細針不斷鑽刺,知道自己踢了他十几腳,腳上已受到反震。


  他呆立半晌,說道:“罷了,罷了!”  登覺万念俱灰,什么‘古往今來內功第一’云云,實是大言不慚的欺人之談,拿起足鐐手銬,套在自己手足之上,喀嚓喀嚓數聲,都上了鎖。


  阿繡惊道:“爺爺,你怎么啦?”  


  白自在轉過身子,朝著石壁,黯然道:“我白自在狂妄自大,罪孽深重,在這里面壁思過。你們快出去,我從此誰也不見。你叫奶奶上碧螺山去吧,永遠別回凌霄城來。”  


  阿繡和石破天面面相覷,不知如何是好。過了好一會,阿繡埋怨道:“都是你不好,為什么這般逞強好胜?”  石破天愕然道:“我……我沒有啊,我一拳也沒打到你爺爺。”  


  阿繡白了他一眼,道:“他單是‘我的’爺爺嗎?你叫聲‘爺爺’,也不怕辱沒了你。”  石破天心中一甜,低聲叫道:“爺爺!”  


  白自在揮手道:“快去,快去!你強過我,我是你孫子,你是我爺爺!”  


  阿繡伸了伸舌頭,微笑道:“爺爺生气啦,咱們快跟奶奶說去。” 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 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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