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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傷疤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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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貝海石在船上低聲對石破天道:“ 幫主,你勸勸丁三爺,千万不可出手父傷雪山派的來人,多結冤家,殊是無謂。”    石破天點頭道:“是啊,好端端地怎可隨便殺人,那不是成了坏人么?”


  一行來到長樂幫總舵。丁當說道:“天哥,我到你房中去換一套男子衣衫,這才跟你一起,去見見那位花容月貌的花姑娘。”    石破天大感興趣,問道:“那為什么?”    丁當笑道:“我不讓她知道我是你的娘子,說起話來方便些。”    石破天听到她說“我是你的娘子”這六個字時,臉上神情又是嬌羞,又是得意,不由得胸口為之一熱,道:“很好,我同你換衣服去。”


  丁不三道:“我也去裝扮裝扮,我扮作貴幫的一個小頭目可好?”貝海疆海石本不愿讓雪山派中人知道丁不三与本幫混在一起,听他說愿意化裝,正合心意,卻不動聲色,說道:“丁三爺愛怎樣著,可請自便。”


  丁不三祖孫二人隨著石破天來到他臥室之中。推門進去時侍劍兀自睡著,她听到門響,“啊”的一聲,從床上跳將起來,見到丁不三祖孫,大為惊訝。石破天一時難以跟她說明,只道:“侍劍姊姊,這兩位要裝扮裝扮,你……幫幫他們吧。”深恐侍劍問東問西,這拜天地之事可不便啟齒,說了這句話,便走到房外的花廳之中。


  過得一頓飯時分,陳沖之來到廳外,朗聲道:“啟稟幫主,眾兄弟已在虎猛堂中伺候幫主大駕。”


  便在此時,丁當掀開門帷,走了出來,笑道:“好啦,咱們去吧。”石破天眼前突然多了一個粉裝玉琢般的少年男子,不由得一怔,只見丁當穿了一襲青衫,頭帶書生巾,手中拿著一柄摺扇。石破天雖不知什么叫做‘風流儒雅’,卻也覺得她這般打扮,較之适才的新娘子服飾另有一番嫵媚。丁不三卻穿了一套粗布短衣,臉上搽滿了淡墨,足下一雙麻鞋,左肩高,右肩低,走路一跛一拐,神情十分猥崽。石破天乍看之下,几乎認不出來,隔了半晌,這才哈哈大笑,說道:“爺爺,你樣子可全變啦。”


  陳沖之低聲道:“幫主,要不要攜帶兵刃?”    石破天睜大了眼睛問道:“帶什么兵刃,為什么要帶兵刃?”    陳沖之只道他問的是反話,忙道:“是!是!”    當下當先引路,四個人來到虎猛堂中。


  陳沖之推門進去,堂中數十人倏地站起,齊聲說道:“參見幫主!”    石破天万沒料到廳門開處,廳堂竟是如此宏大,堂中又有這許多人等著,不由得嚇了一跳,見各人躬身行禮,既不知如何答禮,又不知說什么好,登時呆在門口,不由得手足無措。但見四周几桌上點著明晃晃的世燭,數十名高高矮矮的漢子分兩旁站立,居中空著一張虎皮交椅。大廳中這一股威嚴之气,登時將他這個從未見過世面的鄉下少年懾住了,連大气也不敢喘一口,雙眼望著貝海石求援,只盼他指示如何應對。


  貝海石搶到門邊,扶著石破天的手臂,低聲道:“ 幫主,咱們先坐定了,才請雪山派的朋友們進來。”    石破天自是一切都听由他的擺布,在貝海石扶持下走到虎皮交椅前。貝海石低聲道:“請坐!”


  石破天茫然道:“我……坐在那里?”    心里說不出的害怕,眼光不由自主的向丁當望去,最好丁當能拉著他手逃出大廳,逃得遠遠地,到什么深山野岭之中,再也別回到這地方來。丁當卻向他微微一笑。石破天從她眼色中感到一陣親切之意,似乎听她在說:“天哥,不用怕,我便在你身邊,若有什么難事,我總是幫你。”    他登時精神一振,心下又是感激,又是安慰,當下便在居中那張虎皮大椅上坐了下去。


  石破天坐下后,丁不三和丁當站在虎皮交椅之后,堂上數十條漢子一一按座次就座。


  貝海石道:“眾家兄弟,幫主這些日子中病得甚是沉重,幸得吉人天相,已大好了,只是精神尚未全然复元。本來幫主還應安安靜靜的休養多日,方能親理幫務,不料雪山派的朋友們卻非見幫主不可,倒似乎幫主已然一病不起了似的。嘿嘿,幫主內功深湛,小小病魔豈能奈何得了他?幫主,咱們便請雪山派的朋友們進來如何?”


  石破天“嗯”了一聲,也不知該說“好”還是“不好”。


  貝海石道:“ 安排座位!西邊的兄弟們都坐到東邊來。”    眾人當即移動座位,坐到了東首。在堂下侍候的幫眾上來,在西首擺開一排九張椅子。


  貝海石道:“米香主,請客人來會幫主。”米橫野應道:“是。”    轉身出去。


  過不多時,听得廳堂外腳步聲響。四名幫眾打開大門。米橫野側身在旁,朗聲道:“啟稟幫主,雪山派眾位朋友到來!”


  貝海石低聲道:“咱們出去迎接!”輕輕扯了扯石破天的衣袖。石破天道:“是么?”    遲遲疑疑的站起身來,跟著貝海石走向廳口。


  雪山派九人走進廳來,都穿著白色長衫,當先一人身材甚高,四十二三歲年紀,一臉英悍之色,走到离石破天丈許之地,突然站住,雙目向他射來,眼中精光大盛,似乎要直看到他心中一般。石破天向他傻傻一笑,算是招呼。


  貝海石道:“啟稟幫主,這位是威震西陲、劍法無雙,武林中大大有名的‘气寒西北’白万劍白大哥。”


  石破天點點頭,又傻里傻气的一笑,他只認得跟在白万劍身后最末一個的花万紫,笑道:“花姑娘,你又來了。”


  此言一出,雪山派九人登時盡皆變色。花万紫更是尷尬,哼的一聲,轉過了頭去。


  白万劍是雪山派掌門人威德先生白自在的長子,他們師兄弟均以 “万”字排行,他名字居然叫到白万劍,足見劍法固然高出儕輩,而白自在對儿子的武功也确是著實得意,才以此命名。他与 ‘風火神龍’ 封万里合稱 ‘雪山雙杰’ ,在武林中當真是好大的威名,這次若不是他親來,貝海石也決不會夤夜赶到丁不三家中去將石破天請來。白万劍在外邊客廳中候石破天延見,足足等了兩個時辰,心頭已是老大一股怒火,一碗茶沖了喝,喝了沖,已喝得与白水無异,早沒半點茶味,好容易進得虎猛堂來,那幫主還是大模大樣的居中坐在椅上,貝海石報了自己的名字向他引見,他連‘久仰大名’之類的客气話半句不說,一開口便向花師妹招呼,如何不令白万劍气破了胸膛?


  他登時便想:“瞧模樣八成便是那小子,這几天四下打听,江湖上都說長樂幫石幫主貪淫好色,自然便是他了。這小子不將我放在眼里,卻色迷迷的向花師妹獻殷勤,大庭廣眾之間已是如此,花師妹陷身于此之時,自然更是大大不堪了。”總算他是大有身分之人,不愿立即發作,斜眼冷冷的向石破天側視,口中不語,臉上神色顯得大為不屑。


  石破天又問:“花姑娘,你大腿上的劍傷好些了嗎?還痛不痛?”這一問之下,花万紫登時滿臉通紅,其余八名雪山派弟子一齊按住劍柄。


  貝海石忙道:“眾位朋友遠來,請坐,請坐。敝幫幫主近日身体不适,本來不宜會客,只是沖著眾位的面子,這才抱病相見,有勞各位久候,實在抱歉得很。”


  白万劍哼的一聲,大踏步走上去,在西首第一張椅坐下,耿万鐘坐第二位,以下是柯万鈞、王万仞等几人,花万紫坐在末位。


  長樂幫中有几人嘻皮笑臉,甚是得意,心想:“幫主一出口便討了你們的便宜,關心你師妹的大腿,嘿嘿,你‘气寒西北’還不是無可奈何?”


  貝海石陪了石破天回歸原位,仆役奉上茶來。貝海石拱手道:“敝幫上下久仰雪山派威德先生、雪山雙杰、以及眾位朋友的威名,只是敝幫僻處江南,無由親近。今日承白師傅和眾家朋友枉顧,敝幫上下有緣會見西北雪山英雄,實是三生之幸。”


  白万劍拱手還禮,道:“貝大夫著手成春,五行六合掌天下無雙,在下一直仰慕得緊。貴幫眾位朋友英才濟濟,在下雖不相識,卻也早聞大名。”他將貝海石和長樂幫眾都捧了几句,卻絕口不提石破天。


  貝海石詐作不知,謙道:“豈敢,豈敢!不知各位到鎮江已有几日了?金山焦山去玩過了嗎?改日讓敝幫幫主作個小東,陪各位到市上酒家小酌一番,再瞧瞧我們鎮江小地方的風景。”他隨口敷衍,總是不問雪山派群弟子的來意。


  終于還是白万劍先忍耐不住,朗聲說道:“江湖上多道貴幫石幫主武功了得,卻不知石幫主是那一門那一派的武功?”


  長樂幫上下盡皆心中一凜,均想:“幫主于自己的武功門派從來不說,偶爾有人于奉承之余將話頭帶過去,他也總是微笑不答。貝先生說他是前司徒幫主的師侄,但武功卻全然不像。不知他此時是否肯說?”


  石破天囁嚅道:“這……這個……你問我武功么?我……我是一點儿也不會。”


  白万劍听他這么說,心中先前存著三分怀疑也即消了,嘿嘿一聲冷笑,說道:“長樂幫英賢無數,石幫主倘若當真不會武功,又如何作得群雄之王?這句話只好去騙小孩子了。想來石幫主羞于稱述自己的師承來歷,卻不知是何緣故。”


  石破天道:“你說我騙小孩子?誰是小孩子?叮叮當當,她……她不是小孩子,我也沒騙她,我早跟她說過,我不是她的天哥。”    他雖和白万劍對答,鼻中聞著身后丁當的衣香,一顆心卻全懸在她的身上。


  白万劍渾不知他說些什么叮叮當當,只道他心中有鬼,故意東拉西扯,臉色更是沉了下來,沉聲道:“石幫主,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,閣下在凌霄城中所學的武功,只怕還沒盡數忘得干干淨淨吧?”


  此言一出,長樂幫幫眾無不聳然動容。眾人皆知西域‘凌霄城’乃雪山派師稈聚居之所,白万劍如此說,難道幫主曾在雪山派門下學過武功?這伙人如此聲勢洶洶的來到,莫非与他們門戶之事有關?


  石破天茫然道:“凌霄城?那是什么地方?我從來沒學過什么武功。如果學過,那也不會忘得干干淨淨吧?”


  這几句話連長樂幫群豪听來也覺大不對頭。‘凌霄城’之名,凡是武林中人,可說無人不知,他身為長樂幫幫主,居然詐作未之前聞,又說從未學過武功,如此當面撒謊,不免有損他的身分体面,又有人料想,幫主這么說,必定另有深意。


  在白成劍等人听來,這几句話更是大大的侮辱,顯是將雪山派絲毫沒放在眼里,把‘凌霄城’三字輕輕的一筆勾銷。王万仞忍不住大聲道:“石幫主這般說,未免太過目中無人。在石幫主眼中,雪山派門下弟子是個個一錢不值了。”


  石破天見他滿臉怒容,料來定是自己說錯了話,忙道:“不是,不是的。我怎會說雪山派個個一錢不值。好像……好像……好像……”    他在摩天崖居住之時,一年有數次隨著謝煙客到小市鎮上買米買鹽,知道越是值錢的東西越好,這時只想說几句討好雪山派的話,以平息王万仞的怒气,但連說了三個“好像”,卻舉不出适當的例子。這几人中,耿万鐘、柯万鈞、王万仞等几個他在侯監集上曾經見過,但不知他們的名字,只有花万紫一人比較熟悉,窘迫之下,便道:“好像花万紫姑娘,就值錢得很,值得很多很多銀子……”


  呼的一聲,雪山派九人一齊起立,跟著眼前青光亂閃,八柄長劍出鞘,除了白万劍一人之外,其余八人各挺長劍,站成一個半圓,圍在石破天身前。王万仞戟指罵道:“姓石的,你口出污言穢語,當真是欺人太甚。我們雪山弟子雖然身在龍潭虎穴之中,也不能輕易咽下這口气!”


  石破天見這九人怒气沖天,半點摸不著頭腦,心想:“我說的明明是好話,怎么你們又生气了?”回頭向丁當道:“叮叮當當,我說錯了話嗎?”    丁當听得夫婿當眾羞辱花万紫,知他全沒將這美貌姑娘放在心上,自是喜慰之极,听他問及,當即抿嘴笑道:“我不知道。或許花姑娘不值很多很多銀子,也未可知。”    石破天點了點頭,道:“就算花姑娘不值什么銀子,便宜得很,賤得很,那也不用生气啊!”


  長樂幫群豪轟然大笑,均想幫主既這么說,那是打定主意跟雪山派大戰一場了。有人便道:“貴了我買不起,倘若便宜,嘿嘿,咱們倒可湊乎湊乎……”


  青光一閃,跟著叮的一聲,卻幫來王万仞狂怒之下,挺劍便向石破天胸口刺去。白万劍隨手抽出腰間長劍,輕輕擋開。王万仞手腕酸麻,長劍險些脫手,這一劍便遞不出去。


  白万劍喝道:“此人跟咱們仇深似海,豈能一劍了結?”刷的一聲,還劍入鞘,沉聲道:“石幫主,你到底認不認得我?”


  石破天點點頭,說道:“我認得你,你是雪山派的‘气寒西北’白万劍白師傅。”    白万劍道:“很好,你自己做過的事,認也不認?”    石破天道:“我做過的事,當然認啊。”白万劍道:“嗯,那么我來問你,你在凌霄城之時,叫什么名字?”


  石破天搔了搔頭,道:“我在凌霄城?什么時候我去過了?啊,是了,那年我下山來尋媽媽和阿黃,走過許多城市小鎮,我也不知是什么名字,其中多半有一個叫做凌霄城了。”


  白万劍寒著臉,仍是一字一字的慢慢說道:“你別東拉西扯的裝蒜!你的真名字,并非叫石破天!”


  石破天微微一笑,說道:“對啦,對啦,我本來就不是石破天,大家都認錯了我,畢竟白師傅了不起,知道我不是石破天。”


  白万劍道:“你本來的真姓名叫做什么?說出來給大伙儿听听。”


  王万仞怒喝:“他叫做什么?他叫……狗雜种!”


  這一下輪到長樂幫群豪站起身來,紛紛喝罵,十余人抽出了兵刃。王万仞已將性命豁出去了,心想我就是要罵你這狗雜种,縱然亂刀分尸,王某也不能皺一皺眉頭。


  那知石破天哈哈大笑,拍手道:“是啊,對啦!我本來就叫狗雜种。你怎知道?”


  此言一出,眾人愕然相顧,除了貝海石、丁不三、丁當等少數几人听他說過‘狗雜种’的名字,余人都是惊疑不定。白万劍卻想:“這小子果然是大奸大猾,實有過人之長,連如此辱罵也能坦然受之,對他可要千万小心,半點輕忽不得。”


  王万仞仰天大笑,說道:“哈哈,原來你果然是狗雜种,哈哈,可笑啊可笑。”石破天道:“我叫做狗雜种有什么可笑?這名字雖然不好,但當年你媽媽若是叫你做狗雜种,你便也是狗雜种了。”王万仞怒喝:“胡說八道!”長劍挺起,使一招‘飛沙走石’,內勁直貫劍尖,寒光點點,直向石破天胸口刺去。


  白万劍有心要瞧瞧石破天這几年來到底學到了什么奇异武功,居然年紀輕輕,便身為一幫之主,令得群豪貼服,這一次便不再阻擋,口中說道:“王師弟不可動粗。”身子离椅,作個阻攔之勢,卻任由王万仞從身旁掠過,連人帶劍,直向石破天扑去。


  石破天雖練成了上乘內功,但動手過招的臨敵功夫卻半點也沒學過,眼見對方劍勢來得凌厲之极,既不知如何閃避,亦不知怎生招架才好,手忙腳亂之間,自然而然的伸手向外推出。他身穿長袍,兩只長袖向長劍上揮了出去。只听得喀喇一響,呼的一聲,王万仞突然向后直飛出去,砰的一聲,重重撞在大門之上。


  雪山派九人進入虎猛堂后,長樂幫幫眾便將大門在外用木柱撐住了,以便一言不合,動起手來,便是個瓮中捉鱉之勢。這虎猛堂的大門乃堅固之极的梨木所制,鑲以鐵片,嵌以銅釘。王万仞背脊猛力撞在門上,跟著噗噗兩響,兩截斷劍插入了自己肩頭。


  原來石破天雙袖這一揮之勢,竟將他手中長劍震為兩截。王万仞被他內力的勁風所逼,气也喘不過來,全身勁力盡失,雙臂順著來勢揮出,兩截斷劍竟反刺入身。他軟軟的坐倒在地,已然動彈不得,肩頭傷口中鮮血泊泊流出,霎時之間,白袍的衣襟上一片殷紅。柯万鈞和花万紫急忙搶過,一個探他鼻息,一個把他腕脈,幸好石破天內力雖強,卻不會運使,王万仞只受外傷,性命無礙。


  這么一來,雪山派群弟子固然又惊又怒,長樂幫群豪也是欣悅之中帶著极大的詫异。群豪曾見幫主施展過武功,也不怎么了得,所以擁他為主,只為了他銳身赴難,甘愿犧牲一己而救全幫上下性命,再加貝海石全力扶持,眾人畏懼石幫主,其實大半還是由于怕了貝海石之故,万料不到石幫主內力竟如此強勁。只貝海石暗暗點頭,心中憂喜參半。


  白万劍冷笑道:“石幫主,咱們武林中人,講究輩份大小。犯上作亂,人人得而誅之。常言道得好:一日為師,終身為父。你既曾在我雪山派門下學藝,我這個王師弟好歹也是你的師叔,你向他下此毒手,到底是何道理?天下抬不過一個‘理’字,你武功再強,難道能將普天下尊卑之分、師門之義,一手便都抹煞了么?”


  石破天茫然道:“你說什么,我一句也不懂。我几時在你雪山派門下學過武藝了?”


  白万劍道:“到得此刻,你還是不認。你自稱狗雜种,嘿嘿,你自甘下流,都沒什么好說,可是你父母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俠義英雄,你也不怕辱沒了父母的英名。你不認師父難道連父母也不認了?”


  石破天大喜,道:“你認識我爹爹媽媽?那是再好也沒有了。白師傅,請你告訴我,我媽媽在那里?我爹爹是誰?”    說著站起身來深深一揖,臉上神色异常誠懇。


  白万劍大是愕然,不知他如此裝假,卻又是什么用意,轉念又想:“此人大奸大惡,實不可以常理度之。他為了遮掩自己身分,居然父母也不認了。他既肯自認狗雜种,自然連祖宗父母也早不放在心上了。”霎時間心下感慨万分,一聲長歎,說道:“如此美質良材,偏偏不肯學好,當真是可恨可歎。”


  石破天吃了一惊,道:“白師傅,你說可恨可歎,我爹爹媽媽怎么了?”    說時關怀之情見于顏色。


  白万劍見他真情流露,卻決非作偽,便道:“你既對你爹娘尚有懸念之心,還不算是喪盡了天良。你爹娘劍法通神,英雄了得,夫妻倆攜手行走江湖,又會有什么凶險?”


  長樂幫群豪相顧茫然,均想:“幫主的身世來歷,我們一無所知,原來他父母親是江湖上的有名人物,說什么‘劍法通神,英雄了得’。武林中當得起白万劍這八個字考語的夫妻可沒几對啊,那是誰了?”    貝海石登時便想:“難道他是玄素庄黑白双劍的儿子?這……這可有些麻煩了。”


  這時王万仞在柯万鈞的花万紫兩人扶掖之下,緩過了气來,長長呻吟了一聲。


  石破天見他叫聲中充滿痛楚,甚是關怀,問道:“這位大哥為何突然向后飛了出去?好像是撞傷了?貝先生,你說他傷勢重不重?”


  這几句詢問在旁人听來,無不認為他是有意譏刺,長樂幫中群豪倒有半數哈哈大笑。有的說道:“此人傷勢說重不重,說輕恐怕也不輕。”    有的道:“雪山派的高手聲勢洶洶,半夜三更前來生事,我道真有什么惊人藝業,嘿嘿,果然惊人之至,名不虛傳。”


  白万劍只作充耳不聞,朗聲說道:“石幫主,我們今日造訪,為的是你一人的私事,和別的朋友均無干系。雪山派弟子不愿跟人作無聊的口舌之爭。石中玉,我只問你一句話,你到底認是不認?”    石破天奇道:“石中玉?誰是石中玉,你要我認什么?”


  白万劍道:“你師父風火神龍為了你的卑鄙惡行,以致斷去了一臂,封師哥待你恩重如山,你心中可有絲毫內愧?”    這几句話說得甚至是誠懇,只盼他天良發現,終于生出悔罪之心。


  石破天對所听到的言語卻句句不懂,又問:“風火神龍封師兄,他是誰?怎么為了我的卑鄙惡行而斷去一臂?我……做了什么卑鄙惡行?”


  白万劍听他始終不認,顯是要逼著自己當眾吐露愛女受辱、跳崖自盡的慘事,只气得目觜欲裂,刷的一聲,拔劍出鞘,手腕一抖,禿的一響,長劍又還入了劍鞘,指著柱上的三個劍痕,朗聲說道:“列位朋友,我雪山派劍法低微,不值方家一笑。但本派自創派祖師傳下來的劍法,若是僥幸刺傷對手,往往留下雪花六出之形。本派的派名,便是由此而來。”


  眾人齊向柱子上望去,只見朱漆的柱上共有六點劍痕,布成六角,每一點都是雪花六出出之形,甚是整齊。适才見他拔劍還劍,只一瞬間之事,那知他便在這一剎那中已在柱上連刺六劍,每一劍都憑手腕顫動,幻成雪花六出,手法之快實是無与倫比。眾人當王万仞被石破天內勁摔出后,對雪山派已沒怎么放在眼里,但白万劍這一手劍法精妙,武林中罕見罕聞,有的不由得肅然起敬,有的更大聲叫起好來。


  白万劍抱拳道:“列位朋友之中,兵刃上胜過白某的,不知道有多少。白某豈敢班門弄斧,到貴幫總舵來妄自撒野?只是有一件事要請列位朋友作個見證。七年之前,敝派有個不成器的弟子,名叫石中玉,膽大妄為,和在下的廖師叔動手較量。我廖師叔為了教訓于他,曾在他左腿上刺了六劍,每一劍都成雪花六出之形。本派劍法雖然平庸無奇,但普天之下,并無第二派劍法能留下這等傷痕的。”說到這里,轉頭瞪視石破天,森然道:“石中玉,你欺瞞眾人,不敢自暴身分,那么你將褲管捋起來,給列位朋友瞧瞧,到底你大腿上是否有這般的傷痕?是真是假,一見便知。”


  石破天奇道:“你叫我捋起褲管來給大家瞧瞧?”白万劍道:“不錯,若是閣下腿上無此傷痕,那是白某瞎了眼睛,前來貴幫騷扰胡混,自當向幫主磕頭陪罪。但若你腿上當真有此傷痕,那……那……那便如何?”    石破天笑道:“要是我腿上真有這么六個劍疤,那可真奇了,怎么我自己全不知道?”


  白万劍目不轉睛的凝視著他,見他說得滿怀自信,不由得心下嘀咕:“此人定然是石中玉那小子。雖然相隔數年,他長大成人之后相貌變了,神態舉止也頗有不同,但面容一般無异。花師妹潛入此處察看,回來后一口咬定是他,難道咱們大伙儿都走了眼不成?”一時沉吟未答。


  陳沖之笑道:“你要看我們幫主腿上傷疤,我們幫主卻要看貴派花姑娘大腿上的傷疤。這里人多,赤身露体的不便,不如讓他兩位同到內室之中,你瞧瞧我,我瞧瞧你,大家仔仔細細的看上一看!”長樂幫群豪捧腹大笑,聲震屋瓦。


  白万劍怒极,低聲罵道:“無恥!”身形一轉,已站在廳心,喝道:“石中玉,你作賊心虛,不肯顯示腿傷,那便隨我上凌霄城去了斷吧!”刷的一聲,已拔劍在手。


  石破天道:“白師傅又何必生气?你說我腿上有這般傷痕,我卻說沒有,那么大家瞧瞧便是,又打什么緊了?”說著抬起左腿,左腳踏在虎皮交椅的扶手上,捋起左腳的褲管,露出腿上肌膚。


  大廳中登時鴉雀無聲。突然間眾人不約而同“哦”的一聲,惊呼了出來。


  只見石破天左腿外側的肌膚之上,果然有六點傷疤,宛然都有六角,雖然皮肉上的傷疤不如柱上的劍痕那般清晰,但六角之形,人人卻都看得清清楚楚。這中間最惊訝的卻是石破天自己,他伸手用力一擦那六個傷疤,果然是生在自己腿上,絕非偽造。他揉了揉眼睛,又再細看,腿上這六個傷疤實和柱上劍痕一模一樣。


  雪山派九人一十八只眼睛冷冷的凝望著他。


  石破天捋著褲管,額頭汗水一滴滴的流下來,他又摸摸肩頭,喃喃道:“肩頭、腿上都有傷疤,怎么別人知道,我……我自己都不知道?難道……我把從前的事都忘了?”


  他瞧瞧貝海石,貝海石緩緩搖了搖頭。他回頭去望丁當,丁當皺著鼻子,向他笑著裝個鬼臉。他又向丁不三瞧去,丁不三右手食中兩指向前一送,示意動武殺人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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